月影云稀, 夜风阵阵, 马车内的人双手紧紧抓着马车两侧窗沿以求平衡。
    一个时辰前马匹受到了惊吓直往悬崖边上冲去, 后来马匹被箭矢射死,幸而马车飞到了悬崖边被悬崖侧的一块小石头阻挡了车轮, 明子秋这才保住了一条性命。
    她知道马车外有人, 也正因为那些人才让她变成现在这种境地, 那些人在说话, 所谈内容她听不清, 只能听见耳畔崖边叫嚣着呼啦啦的风声, 还有她紊乱的心跳声。
    明子秋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本只是想去一趟金河涂楠的老家, 在金河岸与他碰面, 然后将自己亲手打了络子的夜明珠送给他以作此番出行的护身符。只是现下尚未到金河, 马车就在半途被拦了。
    这处距离金河, 也只是不过两个时辰的路而已, 金河顺着悬崖边流淌至下便是人家,明子秋心里害怕,害怕她恐怕再也没有见到涂楠的机会,也再回不去皇宫了。
    便是这般在马车内焦急着等了近一个时辰,她才听见马车外有人在喊文王,当风吹起马车帘,月光照在下马而来的明云见身上时,明子秋才觉得自己与马车一般悬着的心稍稍落地,安稳了些。
    就在明云见的身后, 还有那些青门军与夜旗军,她没听清双方方才说了什么,可眼看朝她这边过来的只有明云见一个,明子秋也知道那些将她逼至山崖边的人,不会听命于文王。
    “皇叔救我、皇叔”
    明子秋喊出声音的那刹那,马车又被风吹得晃动了瞬,她立刻大叫出声,眼泪刹那流了满脸。
    明云见脚下一顿,明子秋的这一喊让他几乎寸步难行,足下每走一步,心里便沉重一分。地上的车轮痕迹显示了一个时辰前这里发生的一切,马车边死去的宫人尸体也早就被风吹凉,他想不通,为什么明明应当在宫里的明子秋,会在此时,出现在此地。
    明云见走到马车前,他看见如今马车的情况不敢贸然行动,仅凭他一人是无法牵住马车头叫马车不动的,倘若他牵制住马车头的瞬间挪动了马车轮子与轮下山石的距离,反而导致马车后仰,明子秋就救不回来了。
    明云见朝明子秋伸手,对她轻声道“子秋,别怕,把手给我,我拉你出来。”
    明子秋望着明云见的手,她与明云见之间就只有车内车外的距离,可是偏偏这个距离叫明子秋无法行动。她的双手抓着窗沿便是为了保持平衡,不知松了其中一边,马车是否就要坠下崖去了。
    青门军副都统见状,给了身侧人一记眼神,那两人顿时心领神会,拔起腰间的刀剑朝明云见的方向走去。
    青门军副都统道“文王率夜旗军旧部欲追上执令的金门军,阻挡他们,夜半行刺,慕华公主好言相劝,文王却不顾情谊,将公主杀死,公主尸骨坠入悬崖。”
    他啧了啧声“好在夜旗军中也有正义之士,给我通风报信,我这才率领青门军前来营救,谁知还是迟来了一步。慕华公主已死,文王意图造反,本都统不得已只能先斩后奏,为大周除去你这个祸患”
    明子秋闻言,不可置信地看向青门军副都统,也看见了那两个朝明云见挥刀过来的人,她立刻开口“皇叔当心”
    两道刀光于夜色下闪过,几乎晃了众人的眼,明云见出手极快,谁也没看清他是如何出招的。那两个意图杀他的人一个被夺了兵器,踢断了肋骨倒在一旁哀嚎,另一个被他割断了手腕,捂着伤口跪地冷汗直冒。
    青门军副都统见状,心中大骇。
    文王从小读诗书长大,自幼喜好书墨琴棋,对武学一窍不通,也不喜欢与习武之人扎堆,这是京都众人都知晓的事,就连明子秋也惊讶,不知明云见何时会的武功。
    青门军副都统见两名手下已经不能动弹,顿时朝身后的人开口“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动手”
    便是这一声令下,至少几十个身怀兵器的人朝明云见这侧冲了过来。饶是他与江湖人中学会了些自保的本领,可眼下人多势众,每一个都想杀他,明云见还得护着身后明子秋的马车,生怕一个不慎给马车造成了负担,反而害了明子秋。
    起初还好,可是越打到后面,他便越束手束脚。
    明子秋也看穿了,凡是朝明云见过来的人,都只是被他重伤,直至不能提起兵器上前便是,竟无一人是死在他的手下的。冲来的几十个人中,一人抽出空隙,朝明云见的肩膀上刺了一剑,被他削断了手指,无法握刀。
    青门军副都统也察觉到,只觉得文王妇人之仁,于是从一旁箭筒中抽出一根箭矢,直直地朝明云见射了过去。
    羽箭嗤地一声穿过了他肩上的皮肉,就钉在了明云见的右肩处,几乎刹那便让他举不动刀,于是他换做了左手握刀,眼神不住朝众人身后看去,眉心紧皱,目光越来越冷。
    一招不成,青门军副都统又准备抽出第二根箭时,便听见身后传来了窸窣之声,像是风吹过深林树叶的声音,又像是不断靠近的马蹄脚步声。
    就在此时,众人之后最外围的地方传来了一道哀嚎,首当其冲的便是一个戴着青面獠牙面具,浑身黑衣的男人。那男人身形如鬼魅,双手握着短剑,几乎是一刀毙命,叫他身侧的人都来不及拔出兵器反抗。
    青门军副都统这才发现,远处林中的树枝上,使轻功跳跃过来的还有不少,这些人大约有百来个,竟是统一着装。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夜旗军穿插其中,戴鬼面的与夜旗军的服饰,何其相似。
    青门军副都统像是发现了什么,不禁朝明云见望去,再看向自己身侧反抗的几百人,瞬间头皮发麻。夜旗军根本一直都是明云见的手下,这些倒戈向他的,其实只是养在夜旗军中的废物,真正听命于文王的人,恐怕早就随着青门军其他队伍分散,并在这个时候,刀剑相向了。
    一黑衣人劈开人群,直朝明云见过去,帮明云见挡住了大半的人,又见明云见肩上已然负伤,自责万分,低声道了句“属下来迟,还请王爷恕罪。”
    青门军副都统顿时扬声道“好、好你个文王原来你才是京都城中潜藏最深,最有威胁的那一个你会武功,甚至拿夜旗军为幌子,在京中养了私兵朝中你使计谋吞并三部,如今又想将我围困在此灭青门军你、你狼子野心若说嵘亲王造反,你怕是会抢于他先”
    便是这一句话,叫马车内的明子秋朝明云见的背影看去,她瞳孔收缩,心中五味杂陈,可远处飞来的黑衣人的确不是京中任何一军之下,像是夜旗军,又不单单只是夜旗军。
    明云见不欲与青门军副都统废话,他捂着肩膀,肩上鲜血染红了右侧长袖,右手不住地颤抖。
    青门军副都统知晓,后方追来的人只会越来越多,明云见竟然养了私兵,就不会只养这一百人,今日他怕是活不成了,倒是可以在临死前再做一件事。
    青门军副都统将手中的箭矢挪了方向,对准了马车内的人,一箭射出,明云见甚至反应不及,他立刻转身朝马车奔去“子秋”
    明子秋也看见了羽箭朝自己过来,直直地对着她的面门,她本能往一侧靠近躲过这一箭,羽箭割断了她的发,明子秋却催动了马车,车轮下的石子咔擦裂成两半,马车顿时朝山崖倒去。
    明云见几乎是刹那抓住了她的手,左手扎入山崖边的泥土内,负伤的右手扯着明子秋的手,一瞬的扯痛叫他冷汗直冒,而明子秋也重重地撞在了山崖侧,口吐鲜血,伤了肺腑。
    明云见望着明子秋的脸,轻声道“子秋,别怕,皇叔抓住你了,你抓紧了,若有力气,便顺着我的胳膊爬上来。”
    明子秋害怕得眼泪直流,嘴里腥苦的血味儿让她很不好受,最难过的,是心口一阵阵的抽痛。
    她望着明云见的脸,明云见肩上的伤不断流血,滚烫的鲜血顺着箭身滑落,滴在了明子秋脸上的那瞬已经冰凉。
    即便是盛暑天,深夜山崖边的风还是冷得刺骨。
    明子秋不知是被风吹的,还是受了伤,亦或是心痛得厉害,故而开口时声音颤抖,人也在颤栗“皇叔,真的会武功”
    便是这一句,就叫明云见脸色煞白,他眸色一僵,闭口不言,手上还在用力想要将明子秋拉上来,可他完全使不上力,再坚持下去,这条胳膊也怕是要废了。
    “皇叔,你当真在京都养了私兵吗”明子秋问明云见,一句句话非但是伤他,亦是在伤自己“皇叔当真如那个人所说有朝一日,会举兵造反吗”
    明云见一瞬哑言,只是望着明子秋滴满鲜血的脸,还有她那双满是不可置信,又万分受伤的双眼,心里一刹凉了下来。
    “父皇早逝,我与子豫是皇叔教书长大的,除了母后,皇叔便是我们最亲最亲的人,皇叔若要造反的话会杀我、会杀子豫吗”明子秋说这话时,心里闷得痛,好似呛了风,不住地咳嗽。
    “别说了”明云见实在撑不起身子,只能扬声喊“阿燕”
    戴着面具的黑衣人不暇,甚至无法回头看去,加上青门军副都统也加入了争斗之中,他以一敌多,几次三番被人缠住手脚,眼前的人便是杀了,短时间内也杀不完。
    鲜血顺着明云见的胳膊不住地往下流,几乎将他整条手臂都染成了红色,他与明子秋交握的双手上因为有血水与汗水加润,越发打滑,明云见的力气也越来越小,坚持不了多久了。
    明子秋自然知晓自己正在一寸寸往下坠,她也知道,山崖上方必然是艰险万分,她恐怕不能活命了。在马车内待了一个时辰,便是看到这样的结果,明子秋也在想,如若早知要死,不如一开始便死了就好,也免得听到后来这些叫人伤心心寒的话。
    “皇叔曾说,权势地位如白衣,富贵名利如苍狗,皆是野心所造就的浮云。”明子秋也不知自己接下来的话,明云见能听得进多少,这话,是说给明云见听的,也或许是自我安慰。
    她道“皇叔若当真为白衣苍狗所诱,有朝一日反了大周,还请皇叔念在明姓,念在子豫还小,母后为妇人,饶过他们一命。”
    明云见一颤,喉头发紧,他望着明子秋的脸,看见她脸上被鲜血所糊,看见她积聚泪水的双眼中,自己狼狈的倒影。世人皆被权势所控,几人能得以喘息,而最为吸引人的皇权之下,不知铺垫了多少人的性命,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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