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昔日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师弟,他悠闲地迎上陆清远杀伐狠绝的目光,低头轻蹭怀中白猫,淡然道“那也要你有这个本事。”
    “来吧,让我好好欣赏魔界至尊的神威。”宣衿言轻轻抬起右手,海浪中蓄势待发的骷髅军手执长矛大步上前,铿锵声震天动地。
    陆清远不耐地“嘁”了一声,赤红的双眼充斥着嗜杀恣睢。黑雾在身后愈来愈浓,如眼中蒸腾的杀意。
    下一刻,双军交锋,血光滔天。
    大雨被染成了猩红,红海上泛着粘稠的血液。残肢碎尸随风浪起伏,魔军不死,骷髅不尽,春风吹又生。
    三首岐婴与暗傀所向披靡,陆清远拂袖间已是千帆过尽。妄想接近的骷髅军还未迈出三步,便化作一捧死灰。
    宣衿言一手抱着白猫,一手撑着下巴,倚在软塌上打量陆清远的杀伐之姿。不禁摇头赞叹,果然是魔界之主、永夜至尊,死在他手上的确不亏。
    但是,游戏,结束了。
    风回深谷,腥风血雨里,浑身的血液因寻找心爱之人而躁动,陆清远举手挥袖间,魔气千丈,震退敌军。
    夜幕沉沉,红光映天。陆清远身负灭幻之能,杀气磅礴。乍然,一道白色身影飘然降落,清丽出尘,瞬间吸走了陆清远全部目光。
    看着背光而来的人影,陆清远惊喜过望,眼中的杀气登时变成了欣喜,朝那人大喊道“师兄”
    陆清远惊喜欲狂,仿佛在最绝望黑暗的深渊里,瞥见了一抹最纯粹温暖的曦光,为他而来,向他而来。
    他雀跃,喜上眉梢,世间再也没有什么比沈孟庄更重要,也再没有什么比沈孟庄更值得欢喜。
    他找到了,在悲痛交加的奔溃边缘,在以为再也看不到挚爱的绝望里,他又找到了他那颗纯净的心。
    如果说,他为了沈孟庄连命都可以不要。
    那是因为,沈孟庄就是他的命,是他的心。
    他欢天喜地地朝沈孟庄奔去,在一无所知的茫茫红尘中,他想紧紧抱着沈孟庄,抱起爱人幼稚地旋转欢呼。
    那是他全部的热爱与心花怒放。
    在无人问津的阴沟里,小心翼翼地盛放着最璀璨娇艳的春花。
    他视如珍宝地呵护着,疼爱着。
    却忘了最原始的荒芜。
    如今夜的暴雨,如空气中令人作呕的血腥。
    如当年被抛弃的绝望,如真心被狠狠扔在地上践踏的痛不欲生。
    如他低头看到贯穿胸膛的剑刃。
    “师兄”
    陆清远怔怔地看着捅进心脏的利剑,鲜血染红了剑身和衣襟,在风中滴落。他难以置信地唤了一声沈孟庄,如当年那般。他张着嘴呼吸,不知因为疼痛还是茫然。
    沈孟庄握着宣衿言交给他的长剑,视死如归地用尽全部力气插进陆清远心脏处,白刃进红刃出。
    他看着脸色惨白的陆清远,愤然道“魔尊,你杀我师友,废我修为,祸害暗境,罪孽深重。今日沈某替天行道,即便力不从心,也要与你同归于尽”
    “魔尊”陆清远低头木讷地重复了一遍,眉头紧蹙,张着嘴半晌说不出话。浑身的血液仿佛都要从胸膛的伤口流干,他听着沈孟庄唤他魔尊,每一根神经都跟着疼。
    他木然地抬头,迎上熟悉的深爱的面容,却看到陌生的鄙夷的目光。
    他无力地说道“我是小九啊,师兄,你还记得我吗”
    “当然记得。”
    沈孟庄说这话时,眼神里是难以平复的恨意与愤懑。
    “你杀人如麻,手段残忍,天下谁人不知魔尊。沈某既为苍玄弟子,便以性命诛魔卫道。”
    “你记得我”
    陆清远忽而扯动嘴角笑了笑,那抹笑容里,再也没有深渊里的天光,没有阴沟里的春花,没有惊天动地的欣喜若狂。
    只有晦暗无光的难以置信。
    “你记得我,还帮他们杀我你又骗我又骗我”
    贯穿胸膛的剑刃往更深处捅进了几分,不取他性命誓不罢休的狠绝。
    他想起了那个久远的往事,也是在山巅之上,也是在一片混战中。
    也是在他最需要沈孟庄的时候,在他最满怀欣喜的时候,给了他最绝望最毁灭性的致命一击。
    那时他忘记了疼痛,因为难以置信大过肉体之痛。
    如今他还是不知疼痛,剑刃插在心脏的位置,明明应当是撕心裂肺的疼。
    那时的伤口不至于有性命之危,而如今他没有自愈功体,沈孟庄是知道的,可他却偏偏往心脏处捅,昭然若揭地要他的命。
    他原本应当是疼得死去活来,痛得哭天抢地。然后跪在地上求饶,毫无尊严地在地上打滚,狼狈不堪地垂死挣扎,最后命尽于此,暗境从此再无魔尊祸世。
    理所应当是这样,他会疼,会死,会不甘心地喊出临死前的遗言。
    所有人都是这么以为的,包括沈孟庄。
    陆清远也是这么以为的,如果他还有心脏的话。
    “哈哈哈哈哈”
    陆清远低头苦笑,笑声愈发凄厉哀怨。沈孟庄满腹疑惑,手腕用力,剑刃已经全部没入陆清远的胸膛。
    “你杀不了我的”
    陆清远缓缓抬头,双眼布满血丝。死印从脖间爬上下巴,肆无忌惮地蔓延整张脸,如赤蛇的蛇信,占据每一寸领地,癫狂取代理智。
    黑雾将两人紧紧包裹,陆清远眉眼笼罩着暴戾阴翳,他伸手覆上沈孟庄握住剑柄的手,指尖的颤抖和寒意如银针扎在沈孟庄的手背上,令他下意识缩了一下。
    陆清远用尽全力抓着沈孟庄的手,几乎要将剑柄也捅进伤口。血肉被撕裂,鲜血如泉涌,在他身上汇聚成细流。
    他哑着嗓子,声音如深渊中吹刮的冷风,令人毛骨悚然。说给沈孟庄,也说给沈孟庄身后的某个人,某些人。说给当年,也说给此刻。
    “如果你杀不了我那就加倍奉还吧”
    他沾满鲜血的手不断发力,在沈孟庄的手背上按住青紫的痕迹。最后骤然用力,剑柄连同贯穿胸膛的剑刃,整把剑惊爆分裂,七零八落。
    祸行剑应声而出,一展绝式。
    没有人能想象出那是何等的身无退路,包括宣衿言自己也没有想到。
    章尾山数座山头崩塌,骷髅大军伤亡惨重,他自己也浑身是伤。若不是留好了退路,只怕他会在陆清远的癫狂中命丧山头。
    “为何会失败”宣衿言捂着胸口咳了几声,显然伤势还未痊愈,“他不是没有自愈功体吗”
    冷山岚坐在案桌前,神情高深莫测,似乎永远波澜不惊,摇头未语。
    “这次杀他不死,来日更加艰难,更何况还弄丢了最好的武器。”宣衿言心有不甘,手上一用力,怀中的白猫惊恐地叫了一声。
    他忽然又扬起嘴角,挤出一抹诡异的笑,“不过也够他伤心好一阵了。”
    殿外暴风骤雨,殿内不得安宁。
    陆清远将沈孟庄扔在床上,疯狂撕扯他的衣衫,如一头失去理智的野兽,仿佛要将身下人一块一块拆开啃咬。
    布帛撕裂声在昏暗的殿内回荡,曾经屈辱的画面在脑中闪过。沈孟庄拼命抵抗,两个人在床上扭打交缠。
    陆清远胸前的伤口还在流血,染红了被褥。滚烫的鲜血滴滴答答掉在沈孟庄赤裸的肌肤上,流到泥泞的地方化作润滑。
    没有任何温存,没有任何甜言蜜语,没有任何温柔的爱抚。只有野兽般强硬地交媾,只有粗暴的动作和用尽全力的驰骋。
    两个人都对彼此的伤口视而不见,他胸口流着血无人过问,他身下流着血无人心疼。鲜血在抵死纠缠中绽放出彼岸之花,明明是最亲密的距离,却仿若隔着最难以跨越的横沟。
    他们不许远离,却也不可靠近。仿佛只有疼痛,才能让这份爱意更加深刻,更加鲜活。
    即便如今,一个一厢情愿,一个无动于衷。
    陆清远死死掐着沈孟庄的手腕,俯身在他耳边喘息,含住他的耳垂吮吸啃咬。声音沙哑低沉,半强迫半恳求道“说你爱我。”
    沈孟庄的嘴唇被生生咬出血,满脸的怒气与屈辱,他恨不得将陆清远千刀万剐。他在恶魔身下承欢,比胯下之辱更令他唾弃自己。
    他强忍喉间破碎的低吟,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你做梦。”
    紧接着又是用尽全力地横冲直撞,沈孟庄的嘴唇几乎要被自己咬烂。陆清远一手掐住他的下巴两侧,逼他直视自己,厉声道“说你爱我”
    “你做梦”
    “你爱我的,师兄,你爱我的”
    “呸”沈孟庄鄙夷地啐他一口,对他不知廉耻地口口声声说爱感到耻辱,“你也配”
    你也配,你也配,你也配
    这三个字如同扔进湖水的小石子,惊起层层涟漪在湖面荡漾。
    陆清远怔怔地看着身下怒目圆睁的人,脑袋一片空白,只有这三个字在不停地回荡,回荡
    一不留神手上松懈,沈孟庄挣脱陆清远的禁锢,狠狠地抽他一耳光,将他踹下床。衣衫已经被撕成碎片,拉过一旁的被褥遮在身上,挣扎着欲逃离寝殿。
    陆清远回过神,似猛兽苏醒,扑过去抓着沈孟庄的脚腕,将人拖回床上,重新压在身下进入。
    他扯过床头的发带,将沈孟庄的手腕绑在床头,几乎是歇斯底里地掐住他的脖子吼道“我不配,那谁配你告诉我,谁配孟青阳吗”
    沈孟庄仰起脑袋喘气,撕裂的疼痛和窒息如死神将他拖入深渊。他宁死不屈地直视陆清远,用一身傲骨喝道“你不配提他的名字,你不配做苍玄弟子,你比不上他,永远都比不上他”
    两个人握着最锋利的刀子,往彼此最疼最致命的伤口不留余力地捅上去。谁都别想好过,谁都别想得到救赎。
    他们在泥潭中撕扯,在深渊里纠缠,往更绝望处沉沦。
    谁是恶魔,谁是羔羊。
    谁是赤蛇,谁是雀鸟。
    已经分不清了。
    陆清远不受控地用力,似乎要用疼痛让沈孟庄记起这份汹涌的爱意,似乎要用最原始的交融将这份爱意刻在沈孟庄身上每一寸。
    他在沈孟庄耳边发狂地喊道“你爱我,你只能爱我。如果你不爱我,我就杀光他们你爱我,你爱我,你永远都爱我”
    殿外的碧草被大风刮得凌乱夭折,桃花树枝头凋敝,有几棵被连根拔起。
    风止。
    雨息。
    春去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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