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回头。”
    心中的妄想破灭,孟青阳认命似的沉默不语。最后仿佛重新燃起了火光一般,看着沈孟庄,语气竟有几分委屈,“那下辈子呢下辈子可以许我吗”
    看着眼前这位男子汉大丈夫如小孩子般询问下辈子,沈孟庄不禁笑了笑,“下辈子呀,下辈子若你比他先找到我,那我就跟你了。”
    犹如委屈哭泣的小孩得到了大人的奖励一般,孟青阳破涕为笑,重新靠回树干,仰头看着头顶的郁郁葱葱,叹道“好想赶紧到下辈子啊,真想现在就去奈何桥边等你。”
    “你是咒我还是咒你自己”沈孟庄也跟着他笑起来。
    日暮将至,再久的陪伴都会有尽头。孟青阳将沈孟庄放下来,拉过一旁的被子给他盖上,确认不会钻风进去之后方才起身。
    站在床边看着沈孟庄,孟青阳心里从未有过如此浓烈的不舍。张开双手对他笑道“抱一下吧,朋友之间的。”
    沈孟庄仰头迎上他的目光,同样笑了笑,伸手回抱住他。耳边传来深切的呢喃,包含了他这辈子全部的惦念与眷恋,他说“保重。”
    “嗯,保重。”沈孟庄以同样的真心回他。
    窗外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没有任何踪迹,沈孟庄的目光仍然留在外面那片已经凋零的桃树。原以为还会见到的,未曾想,这竟是最后一眼了。
    独自远眺,看这无限江山。岁月不堪数,转眼物是人非。白依云水十年阔,故人终究是故人。
    因冷山岚之死,赤元之初的结界愈发难以琢磨。这日陆清远与暗傀、三首岐婴意欲合力强行打通赤元与暗境,然而结界有禁印加持,如铜墙铁壁般难以撼动分毫。即便此刻魔界最强的三人联手,也堪堪破坏十层而已。据士白所言,赤元之初的结界有百余层。
    强攻未果,陆清远拂袖离去,暗傀与三首岐婴跟在他身后回了灭辉殿。
    暗境与魔界终年黑夜,而此时的雀宫闱却是白茫茫一片。
    已经是冬季了,雀宫闱在下雪,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是而沈孟庄的旧疾再次发作,但身边却没有任何人呢可以帮他。方才他让小花送糕点给谷虚子,只怕一时半会回不来。
    此刻他正躺在床上陷入虚无中,不知熬了多久,浑身大汗淋漓。仿佛有一团火在灼烧他,肌肤滚烫,身上的衣衫已经湿透,连被褥也沾湿了一大块。
    没有人为他施针,虽然没有走火入魔的危险,但他此刻只是平常之躯。真论起来,身子只怕比病秧子还弱,如此心病折磨,如上刀山下火海。
    手里紧紧攥着被子,指尖发白,脸色惨白嘴唇都干裂。嘴里不停地呢喃着“长姐”,人头滚落至脚边的画面在他脑中一遍一遍地重复。长姐的鲜血溅在他脸上,如刀割如火烧。
    谁来救救他谁来沈孟庄眉头紧锁,嘴里的呜咽声愈发痛苦,想要抓到他的光,抓到能救他脱离痛苦的人,他开始唤他“小九”
    “小九小九”
    虚弱的呢喃声在昏暗的殿内回荡,然而却没有一声回应,他的呼唤仿佛是掉进湖面的水滴,悄无声息地消逝。
    灭辉殿内,陆清远正靠着椅背,一只手撑着木椅,一只手捏着桌上的骷髅骨摸索。到底黒离留下的这块骷髅人骨有何用意
    暗傀与三首岐婴正在商议,陆清远只觉心头烦闷,忽而转头瞥见窗外血蝙蝠正与石魔交谈,竖耳一听左不过是讨论去哪里找吃的。
    血蝙蝠说女婴家里的长华糕好吃,石魔说他吃过但是没有沈师兄的桃花酥好吃。他方才从雀宫闱过来还讨了两块,不过路上都是积雪,他险些摔了个狗啃泥。
    听着窗外的窃窃私语,陆清远冷笑一声讥讽石魔的呆笨。笑意还未消散,突然心思一转。陆清远神情凝重,他方才说什么雀宫闱下雪了今年的初雪糟了
    “师兄”
    陆清远突然喊了一声,惊得殿内的二魔转头看过来,然而王座上早已没有他的踪影,只有还未完全消散的黑雾。
    “师兄”陆清远冲进殿内,抱起床上昏迷的沈孟庄。见他脸色惨白浑身是汗,既心疼又自责,在他耳边轻声道“对不起师兄,是我没留意,是我不好。你撑住,我给你施针。”
    拿过抽屉里的银针,陆清远小心谨慎地扎进沈孟庄肩上的穴位,怀里的人疼得闷哼了一声。陆清远吻了吻他的鬓角,耐心地安抚道“马上就好了,师兄乖,再忍一忍,我亲亲你就不疼了。”
    仿佛听见了耳边的絮语,沈孟庄意识模糊,根本没有听清陆清远说的是什么。他在虚无中等待他口中唤着的人来救他,然而他等了许久,他在大火中被焚烧了许久。他看着长姐的头颅第三千五百次滚到他脚边,仍是不见那个人来救他。
    他唤了很久,久到他的声音渐渐卡在喉咙里再也发不出任何动静,那个人还是没有来救他。
    他好像听见了耳边有轻微的风声,往事如一场飓风突然扑灭了焚身的大火,他含糊不清地唤了声,“青阳”
    听到怀中人的呢喃,陆清远施针的手突然顿住,方才还焦急担忧的眼神登时笼罩一层阴冷杀气。他低头看着沈孟庄,厉声道“师兄在唤谁”
    沈孟庄没有听见他的话,也没有任何力气奢求谁来救他,终于昏死过去,所有的意识都被尘封在那场飓风里。
    怀中人的无言回应,令陆清远眼中的怒火更甚,他手里不受控地用力,银针没入半根,沈孟庄的肩头开始渗血。已经不省人事的他终于承受不了疼痛,紧咬着嘴唇痛苦地呜咽,眼角生生逼出了几滴眼泪。
    只是闷哼声,仍然没有回应。陆清远一把扔掉手里的银针,将沈孟庄压在床上,一手掐住他的手腕压在脑袋旁,掐住他下巴两侧。眉眼阴鸷,眼神如刀,似要将身下人活生生撕咬吞吃入腹,语气狠厉道“你方才在叫谁说话,你在叫谁”
    双手不受控制地用力,沈孟庄的手腕顿时出现了红痕,腮帮也泛起了淤青。呜咽闷哼声没有人回应,他似乎开始放弃了求救,自暴自弃般突然咳出一大口鲜血,整个下巴和脖颈都被染红。
    指尖触到那股湿热粘稠,看着沈孟庄脸上一大片猩红,陆清远登时便慌了,用袖子手忙脚乱地擦拭他脸上的血渍,不安道“师兄你醒过来,师兄,我、我不怪你了,你醒过来我就不怪你了,师兄”
    怀中人听不见他的任何话语,那股疼痛和窒息感紧紧裹挟着不让他有丝毫喘息之机。呼吸逐渐微弱,沈孟庄攥着被子的手渐渐松开,如最后一滴水掉进了湖面。
    心里堆积的杀意自那日后喷涌而出,能留他至今已是宽宏大量,如今实在不能留了。陆清远坐在余凌峰的山门之上,看着脚下哀嚎的人死去活来,他们叫得愈大声,他便愈痛快、愈得意。
    余凌峰下的所有百姓此刻就在这里,他孟青阳若不来,就是见死不救,而若他来了,便有来无回。
    “叫啊,再叫大点声。你们的孟仙师,恐怕是个聋子,听不见呢。”陆清远高高在上,一只腿在空中悠闲地摇晃。
    突然一道凛冽剑气迎面而来,陆清远信手一挥挡下攻击。以招化招间,孟青阳飘然降下,手执利剑豁命一拼。
    “你的命,到此为止了。”
    陆清远眼神阴翳,似乎在宣判孟青阳死期已至。头顶的黑雾汇聚,祸行剑迅疾杀出,剑光如鲜血般赤艳。
    就在孟青阳危急之时,一道白色身影突然冲出以身挡下剑势。剑气逆冲,从那人双眼扫过,骤然血溅长空。
    待看清那人身影后,两人几乎是同时喊道
    “师兄”
    “小孟”
    陆清远抱着双眼流血的沈孟庄赶回雀宫闱,谷虚子早已候在殿内,看过沈孟庄双眼伤势后。无可奈何地摇头道“救不了,我没办法。”
    “救他”陆清远抓过谷虚子的衣襟,指尖发白,布帛撕裂声渐渐清晰,仿佛谷虚子不救他就要徒手撕碎这人。
    “救他用一切办法,必须救活他”
    谷虚子转头看向床上不停渗血的人,仍是无可奈何地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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