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怒目而视, 盯着脚边的身影,一双眼仿佛能滴出血。那人佝偻着腰,双手托着混沌踩下来的脚, 浑身发抖,吃力地看着它。
    昏暗的山洞内,视线逐渐清明, 那道身影缓缓清晰,映在混沌眼中,虽老态龙钟,但无一不是它恨的样子,多年以来,曾无数次回想起他投靠敌军叛国,却装作无事发生一般在自己眼前装模作样, 真是令人作呕。
    曾经最信任的人, 也是伤她最深的人,可不正是眼前这位惺惺作态的村长。
    混沌怒声咆哮, 抬脚甩开村长, 低头朝他怒吼。
    村长吃力地爬起来,捂着胸口猛咳两声,缓缓说道“鸢儿,你是鸢儿吧。我找你好久了,你怎么也不回来看看我我就要死了,你还在生气吗你还在怪我,怪我背叛先帝。你怪我是对的, 我不怨你,换做是我也无法原谅自己。咳咳”
    手上咳出一滩鲜血,村长颤颤巍巍扶着墙壁,半眯着眼望向混沌,继续道“我就是一个俗人,不懂天下大义,他们拿刀架在我族人的脖子上,我一时心软就答应了。我当然舍不得先帝也不忍天下百姓,可真论起来,还是族人与我更亲,你要怨我,我也认了。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鸢儿,我一直把你当做我亲生女儿。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我活了六十年,却有一半的日子都在忏悔,不过在玄机村,幸好有你陪着,我才活得像个人。如今临了了,死在你手里,我总算有点底气面对先帝了,不过像我这种人应当是下十八层地狱的,如何能见到在天上的先帝呢。”
    村长撑着墙壁缓缓站起身,拖着身子走到混沌身前,用袖子擦了擦嘴边的血,仿佛整理好仪容壮士赴死一般,道“好了,我的话说完了。鸢儿,你若是能活下去,就活得开心点吧。我这种人,不值得你惦记的。”
    混沌低头俯视他,四目相对良久,突然张开大口怒吼一声,随后咬住村长的脑袋,仰头将他吞进腹中。
    顷刻之间,混沌全身闪着白光,强光刺眼,照耀整座山洞。突然一声巨响,震天撼地,混沌腹部被炸开一个洞,随后全身噼里啪啦炸成四分五裂,满地肉沫飞溅。
    宛如一场执念,凭白追逐妄想了多年,到最后什么都留不住。
    混沌消失,突然天光乍现,从洞顶倾泻而下,漫天文字在空中汇聚,随后聚集成玉帛徐徐掉落。
    沈孟庄看向地上的人,尽管双腿发软,仍是奋不顾身地挪过去,将浑身是血的人抱在怀里,紧紧搂着,唯恐他再度消失。脸颊相贴,在他耳边不停地唤着“小九”
    周不凡身上的混沌之力消失,意识恢复正常,众人逐渐清醒。
    此时躲在角落里的石魔,趁众人走后,悄摸地从墙后现身,一群血蝙蝠跟在他身后,低头在地上寻找。
    “傻鸟找到了吗”
    “叽叽咕叽叽。”没看见。
    “你们怎么那么笨呢”
    石魔低头在原地绕圈,扒开地上的肉块,仔细寻找,终于在一堆残肢中找到两颗鸡蛋大的眼珠。
    “嘿,我找到了”
    石魔举着混沌眼珠仿佛找到夜明珠一般兴奋。
    “赶紧跟着他们去找第二枚,走走走,赶紧的”
    血蝙蝠抓着石魔紧赶慢赶,悄悄跟在沈孟庄等人身后,等他们拿到三字卷,自己就趁机捡凶兽之眼,反正他们也不要,这捡漏的事不敢白不干。
    众人沿原路下山,几人早已遍体鳞伤。沈孟庄走在他们身后,嘱咐道“虽然混沌暂且消失,但此地古怪难保再有变故,你们伤得不轻,还是尽早下山疗伤,不要擅自乱跑了。”
    周不凡此刻心中有愧,做贼心虚一般,小声道“师兄,这事怨我,你们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就行了,任打任骂任劳任怨。蓁蓁你还疼吗让我看看,对不起啊,是我错了,我以后不敢了。”
    周不凡弯腰用脸颊蹭叶蓁蓁的肩膀,仿佛做错事的丈夫在讨好妻子一般。
    沈孟庄见状不禁想笑,遂别过脸正欲找陆清远,但身后却空无一人。
    “小九”
    沈孟庄轻唤两声,却无人应答。
    “小九你在哪”
    “小九”
    得而复失的惊慌渐渐涌上心头,沈孟庄一颗心提到嗓子眼,这种事再来一次他真的经受不住。
    其余人闻声四下张望,叶蓁蓁同样惊诧地问道“清远呢方才还见他在身后,怎么不见了”
    “对呀,那小子,更不省心,跑哪去了”
    周不凡扶着叶蓁蓁帮忙四处找,“蓁蓁你慢点,你身上还有伤呢,你和老三先坐在这里等,我和师兄去找。”
    “师兄我和你”
    未等周不凡把话说完,沈孟庄已经顾不上他们,沿路跑回去,此刻他只觉得眼前发黑,天旋地转。
    沈孟庄系统赶紧帮我找小九他在哪
    系统系统正在查询,请稍候
    系统抱歉宿主,系统未能查询到主角陆清远的有关数据。
    沈孟庄什么意思
    系统主角陆清远不在服务区,系统无法查询。
    沈孟庄呼吸一滞,心脏都停止跳动,整个人都是懵的。
    沈孟庄你,什么意思,什么叫不在服务区我让你找啊,废物都他妈是废物
    沈孟庄此刻完全不受控制地暴怒,仿佛有一块巨石堵在胸口,呼吸困难,千头万绪在心中缠绕。
    其实若他细细回想,每每一遇上与陆清远有关的事,他就变得不像他,往日人人称赞性情温和的儒雅君子,一沾染上“陆清远”三个字,会异常的急躁,会发怒,会十分小气地计较。
    七情六欲,爱恨嗔痴,修行之人最为忌讳。他沈孟庄可倒好,如今全都沾了个遍。什么四大皆空,此刻沈孟庄满心满眼里,全让一个人占据着,满满当当,一丝挣脱的缝隙都没有。
    人生如白驹过隙,凡人蹉跎岁月几十载,修行之人要更长些,晦朔春秋,心有戚戚。然而朝朝暮暮,在一望无尽的年岁里,有一个人是他的归宿,也是他的牢笼。
    沈孟庄站在荒凉的空地上,失措地望着周遭人迹罕至,浑身不受控制都发抖。
    他是不死之身,不会有事的对吧他是主角不会有问题的对吧
    沈孟庄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安抚躁动的心,即便如此,他仍忍不住担忧他,想要护他周全,想要待他好,想要尽自己所能要什么给什么。
    久而久之,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已经开始变得模糊,好像不再仅仅是同情怜惜这种简单的情绪,也不是为了完成任务的身不由己,它变成了什么这种呼之欲出但又辗转反侧的情愫,到底是什么
    沈孟庄头痛欲裂,仿佛内心深处有一股声音,在耳边吹拂,感觉心里沉甸甸,在没有尽头的路上负重前行。
    荒芜的空地上,沈孟庄失魂落魄地看向远方。突然空旷的山谷中传来一声惊叫
    是小九
    沈孟庄失神的双眼里重新燃起了希望,循声发疯一般地冲过去,已经顾不得仪态,顾不得脚下的碎石。
    一路奔过来,眼前却是陡峭断崖。沈孟庄呼吸皆堵在喉咙,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突然一双手伸上来,扒住崖边,吃力地爬上来。
    陆清远从断崖下爬上来后见到眼前站着沈孟庄,忽而有些惊讶,忙笑道“师兄怎么在这里我方才”
    沈孟庄见他衣衫褴褛,都是被树枝划破的洞,脸颊手背也皆是血痕,头发上还有泥土,只消一眼,便能猜到他掉下断崖受了什么伤。
    心里窝着一团火,沈孟庄紧咬牙关,脸色阴沉,见眼前的人仍是一副笑相,火气愈发强烈。明明担心他担心得要死,然而这人却浑然不知。
    沈孟庄愈想愈来气,脸色阴郁,语气急躁,声音也格外大,怒声道“我不是说了不许乱跑吗为何不听我的话”
    陆清远方才还笑着说话,此刻见沈孟庄怒气冲冲的模样,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举起手里的草药,语气略有些委屈,小声嘀咕道“我只是想摘草药,师兄的伤还未痊愈,我只是想想为师兄熬药而已,我不是故意乱跑的,对不起,师兄不要生气了,对不起,我再也不会了,不要生我的气了,我”
    声音愈来愈小,隐约带着哭腔,陆清远低着头不敢看沈孟庄。师兄从未责怪过他,从未对他发火,这让他心里十分不安,他又做错事了。
    然而未等话说完,陆清远突然双眼睁大,嘴边的话全都堵在喉间,张着嘴不知该说些什么。
    周身都一股温暖包围,陆清远脑袋一片空白。
    沈孟庄紧紧搂着他,仿佛用尽毕生的力气抱住他,失而复得的欣喜和唯恐他再次消失的不安在心头交织,只有怀里真切的温度和熟悉的气息才能让他稍稍安心几分。
    “师兄我错了”
    沈孟庄一手搂他腰,一手按住他的脑袋,侧脸相贴,在他耳边似劫后余生轻声道“你吓死我了。”
    陆清远被他抱在怀里,有些喘不过气,沈孟庄将整个身子的重量压在他肩头,宛如一只受惊的小兽惴惴不安。
    “我以后不会了,师兄不要生我气,我错了。”
    陆清远伸出手一下一下轻轻抚摸沈孟庄的脑袋,“我们回去吧,我给师兄煎药。”
    沈孟庄伏在他肩头,并未答话,只点点头。
    陆清远离开他的怀抱,正欲拉起沈孟庄的袖子,突然一阵猛烈的刺痛从心底迅速蔓延,沿着胸膛爬上脖子,在脖颈处扩散。
    陆清远双手捂着脖子,脸颊涨红,脖间的死印似一条条藤蔓向四处攀爬,汲取深处的血液不断壮大。
    “小九你怎么了小九”
    沈孟庄扶着他神色慌张,握着他的手腕发现他内力紊乱,且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不断蚕食他的灵力。
    “唔唔”
    陆清远死命扒着脖子,双眼充血,瞳孔早已染上艳丽的血色,破碎的呜咽声压抑在喉间,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掌掐住他的脖子,内心深处却有一股声音在耳边萦绕,似是在唤醒沉睡的渴望。
    “小九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沈孟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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