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师兄的言外之意,是自己的执念太强才导致对方没能转生。

    “没有”他也不知在否认什么,闭了闭眼道,“抱歉,我也不知道会有这样的后果那么,魂锁又该如何消除”

    “你这孩子。”师兄难得开了玩笑,“这么急着送我走”

    “你明知我未有此意。”颜颍川心中一恼,却并未流露出来。他想了想,忽而疑道“可是我此世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完全失去了有关你的记忆,为何不趁那段时间离开”

    师兄摇了摇头“做不到。灵魂纵然会因记忆缺失而虚弱,却从不会因此变质。”他盯着颜颍川,一字一句郑重道, “不管记得与否,你永远是你,有些东西发生了便会永远铭刻在你的灵魂之上,永远属于你。”

    颜颍川听罢,只觉疑惑消解,颇有拨云见日之感。

    若是如此,那便

    他一时间想了很多,包括过去,现在,和将来。心头拽扯着的重量渐渐消失,颜颍川恍然发现师兄的灵体正变得模糊、下沉。

    “既然你已明白,我便放心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远,“再见。”

    二人牵连的感觉越来越淡,颜颍川心头一乱,抬起手想要挽留,又克制地收回。他明明已经放下了那份执念,心脏却不由自主地随着那个人影下沉。

    这是他最后一次看到他的师兄了。

    颜颍川目送着那团荧光远离自己,飘向生死树,飘向另一段人生的开始。

    那个如兄如父,为师为长的人,再也不会属于他了。

    而他甚至没有再与他拥抱最后一次。

    也许是某些卑劣的私信作祟,颜颍川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口舌,用尽全身力气喊道“师兄”

    莹白灵魂停了一下,随后如烟花绽放般散作漫天星屑,四散飞舞,再也不辨形状。

    那景象乃颜颍川平生所见最为璀璨的一幕,美得撕心裂肺。

    星光如仲夏夜的萤火虫般朝他蜂拥而来,盘桓在他身边,就像一个温暖的拥抱。当他伸手去拢时,光点又从指缝间悄然溜出,向着生死树下沉。

    “颍川。” 沉静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魂锁的形成唯有双方互相缔结才能出现。你可知那年我身陨时,最大的执念就是你能平安长大。

    “而现在,这份愿望已经实现了。

    “我从未怪你。相反,颍川,你一直都是师兄的骄傲。

    “记着,不要睡。这是师兄对你的最后一个要求。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话语声渐逝,颜颍川怔怔地看着师兄消失的地方,心脏久久揪痛。他毕竟不够洒脱,无法淡然地面对生死别离,像庄子般为亡者鼓盆而歌。

    他没有看到,其中一只小光点仿佛迷了路般轻轻落在他手臂上,悄然融化其中。

    在那久到褪色的回忆里,颜颍川还是个顽皮嗜睡的五六岁孩子,仗着同门怜他幼小,在万花谷中几乎无人能管。

    在师长们纵容的叹息声中,唯有师兄对自己格外严厉。他亲手教他习字,又早早送他去药王孙思邈门下学医,稍有懈怠便会挨上一顿唠叨。师兄相貌看起来温和好欺负,但实在气急了,一柄墨笔挥得虎虎生风,声势着实骇人。

    那时,颜颍川孩童天性未褪,一边抱怨师兄婆妈,一边满花谷寻找隐蔽的地方,好躲起来睡觉。

    也就是那时,他才有了喜欢在树梢上睡觉的习惯。

    然而,谷底那棵大树虽然枝叶茂密,枝干却十分硌人。他总是忍着,做梦都是师兄硬邦邦的墨笔敲上了额头。

    有一天,硬邦邦的墨笔不见了,变成了一团柔软的云彩,还散发着幽幽墨香。

    他迷迷糊糊地睁眼,发现师兄正在打坐,而自己正枕在他大腿上。

    大腿上的衣料还有可疑的湿痕。

    颜颍川暗暗抹嘴,果然触到了一丝滑腻。

    发觉他醒来,师兄缓缓睁眼,不动声色地看了看他因心虚而泛红的脸蛋,摇了摇头,道“昨日经书背得不错,今日准你一假。”

    颜颍川本以为免不了一顿打,被这意外之喜砸得一愣,快乐得几乎要摇起尾巴。

    师兄又道“下次实在太累就告诉我,酌情休息,不要再往树上藏了。”

    “那我这一个月都好累”他苦着脸,装模作样道,“可以天天放假吗”

    此话一出,果然又挨了一笔。

    额上火辣辣的疼逐渐蔓延到右臂,不知是唇角涎水还未擦尽还是怎的,颜颍川感觉整个世界都湿漉漉的,糊了他一脸。

    再抬头时,师兄已经不在,唯有他,和一棵亘古孤独的树。

    他心怀着浅浅的悲伤,看着梦境片片破碎,一去不回。

    刺目的亮光占据了颜颍川的视线,他逐渐适应了光芒,听到耳边有女子说道“醒了”

    他没有感受到危险,迷糊地“嗯”了一声,爬了起来。体内仿佛充盈着无穷的力量,经脉通透舒泰,唯有右手仍然残余着灼热之感。

    视线和思维重归清晰,他抬眼见到眼前的女子,惊讶地发现正是许久未见的独孤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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