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琵琶乐奴尚不知发生何事,惶然下跪,带着其他人迅速躬身离去,顷刻间桑海亭只剩下两人相对而坐。

    寒风料峭刺破莲纱,卷起升腾的薄香。

    沧海桑田,惊涛骇浪。

    “赵括的尸首,我帮你处理了。”

    李迥仍旧在看着亭外错落的宫殿,手揽在袖中垂在膝上,听不出是施舍还是嘲讽,“你手下那个何询,功夫有余,脑子却不太好用。”

    霍仙鸣并无太多表情,像是早有预料,“你找我来,不会只是为了说这样一句话罢。”

    “曲子听到了吗”李迥终于收回视线,面上有些落寞。

    “听到了。”霍仙鸣点头,“好听,有点意思。”

    “魑魅哼。”李迥冷哼一声,扫过他那张风淡云轻的脸,似在威胁。

    “不管朝廷中怎么斗,别再让我抓到你兴风作浪。”

    霍仙鸣并不惧怕,他轻笑,“其实王爷明白得很,我忠于陛下,所作所为也都是为李唐皇室万载不朽,几条人命而已,算不上兴风作浪,毕竟战场上,你杀的人可比我多多了。”

    “我杀叛军,你杀百姓,何必惺惺作态。”

    “百姓”霍仙鸣扶着额头,像在叹息,“他们心怀异数,接了黄维安的卷子,又无法摆平后来发生的一切,说到底都是自己利欲熏心罢了,关我何事”

    霍大监只要开口,仿佛就占进了天下的道理,他有些挑衅地抬起眼,对上李迥的目光。

    “不必在这里跟本王强词夺理。”李迥也冷冷地看着他,“这回都冰出这么大岔子,你又在其中搅了什么浑水”

    “这可冤枉我了。”霍仙鸣失笑,“魑魅,桃源兴起于勾栏,与我一个太监有什么关系”

    他摇摇头,敲了敲桌面,沾着酒水的手指缓缓的画了一个圆圈,笑道,“柳家那个小子回了长安,杨家那个老的缠绵病榻,卖了洛阳的宅子准备修家庙,严郢早年得罪了凤翔杨氏,现如今成了京兆府尹,出事的是蓝田县令还用得着我动手吗”

    “你最好没有。”李迥眯了眯眼,“毕竟时候到了,卢杞动他是卢杞的事,内宦参政,乃是大忌。”

    霍仙鸣脸上的笑容突然变得有些意味不明,“要救吗这回可是杨家,凤翔杨氏和韩王府”

    “为何要救”李迥突然打断他的话,漠然道,“杨公南手上也不是干净的,至于卢杞,最晚也不过三年。”

    “看来你还是恨他”霍仙鸣了然,毫不留情地戳穿对面强作镇定的男人。

    他垂下眼睫,掩住了瞳孔中一丝悲伤三分看戏,“你也还是恨我师兄。”

    李迥衣袖中的十指逐渐握成拳,他默认了这个称呼,如同很多年前一样。

    这座桑海亭能俯瞰整个李唐皇城和那些绵延向四处城门的青石长道,也能带给他最彻骨的阴冷。

    豆蔻辞京半抔沙,高阁聆风无故人。

    大明宫内外,再怎么斗,再怎么争,谁能多活多少年月,都比不过宣政殿一道圣旨,当年盛极一时的仆固氏如此,如今的杨家也是如此。

    仆固一族没落,卢杞敢对杨炎下手,无非是因为天子默许。

    霍仙鸣比他聪明,十年前就已经想通了这一点,所以他活得更自在。

    “这两个都是要死的,也就无所谓谁前谁后了,我还得回宣政殿,就不陪王爷看风景了。”

    霍仙鸣对于自己扳回一局很满意,他悠然起身,又像想起什么一般折了回来。

    “对了,那个地方,他们去过,也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位小世子如果要查你最好提醒他别把仆固氏翻出来,人都死了,最起码保全个身后名。”

    李迥没有回答他,他侧身倚在栏上,将脸埋在厚重的缎袖里,最后一点表情也被垂下的发丝遮了个干净。

    包康领着他们在生满荒草的山路上穿行。

    下过雨的灌木湿滑,稍不留神便会碰一手麻痒的草汁。

    他虽憨,瘦小的身影走路攀爬却飞快,罗慈轻多年习武自然不觉得有什么,甚至还能用刀替他们斩开些许藤蔓。

    让唐恣略微有些惊讶的是,姬云崖居然也走在他前面,脸不红气不喘。

    他低头看着自己满手红疹,咬咬牙跟上去,心里却突然有些羡慕都大人可以坐着轿子看着美人上来。

    眼前石道蜿蜒至山顶,两侧有经年早就东倒西歪的石灯,暗淡的天光下,一棵高大茂密的老树后露出一只悬着破碎铜铃的檐角,竟真有些像山野精怪的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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