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查证之后,自然会放郎君出来。”

    言尚说“本该如此,不敢阻挠郎君办案。”

    看对方如此好说话,刑部大官松口气,连忙使眼色让身后官吏去将人捉来。

    但是如此一路回刑部,长安中这些性情豪放、热爱八卦的民众,显然听到了传回来的消息,一个个当街围观。刑部都不敢绑言尚,只让对方骑马跟随,就这般,民众们仍激愤指责

    “那郑家不该杀么言二郎乃是英雄,你们却要杀人者偿命,你们这官怎么当的

    “你们是不是跟郑家串通一气了

    “豪强好大威风世家都不敢这样吧”

    长安民众的彪悍,一国都城民众的大胆,远非其他地方可比刑部的人本是按照常理来捉人,此时回刑部却一个个面如土色,好像他们是恶人一般,气愤不已。

    郑氏子弟躲在人群中,看到群情如此,也是慌乱,连忙跑着逃出去跟自家人通气。

    刑部大官沉着脸,没好气地让己方人赶紧走,别让人再围观了。

    而有好事的世家子弟坐在酒肆楼上,自上而下观看下方刑部办案人被民众堵着的为难样,忍不住嗤笑。

    道“刑部这次难办啊。”

    却也有心有余悸的“没想到民众这般厌恶豪强,看来那郑氏多年来,名声实在不够好。

    “郑家这次要完了。”

    众人默然。

    又有人问“可有世家想在此次捞郑家的”

    几人看看对方,不禁嗤笑“郑家不是丹阳公主的人么哪有世家想捞的

    “而且就算舍不得豪强我世家立世,又不是与民为敌,看到百姓这般激愤,也知那郑氏必然太过分了。我等也不愿百姓这般苦寒啊。”

    众人默然,匆匆喝了两盏酒后,各自回家去报告自家家主。

    东宫之中。

    刑部人将言二郎带走去刑部的时候,东宫太子才知道了言二郎当众杀人的事。

    杨嗣原本正昏昏欲睡、无聊地听着太子又在和那几个大臣讨论政事,听到言尚事情的前后,杨嗣不禁一声叫好,将沉思的众人吓了一跳。

    太子不悦地看向杨嗣“三郎这是刚刚睡醒”

    他这是嘲讽杨三郎在别人谈论政务的时候,一径昏睡,到了现在听到言尚的事,才一下子睡醒了。

    和太子相交多年,杨三郎早就脸皮极厚,根本不在乎太子不痛不痒的讽刺。

    杨嗣起身,只穿着白袜,在议事堂中踱步。

    他性豪放,生平最喜欢这种英豪之气。平日言二郎行事总给他一种阴谋诡计的感觉,让他不喜。只有这般少年英气,才为他所倾仰。

    杨嗣拍掌叫好“那郑氏家主正是该杀将百姓蹉跎至此,霸人田舍,不知悔改,还妄图让公主为他们兜着这种人,杀了最为解气言素臣此举,才是大丈夫所为”

    太子看他“你似乎忘了郑氏之所以霸人田舍,是为了收租收钱。而之所以收租收钱,是为了交给户部,弥补户部的缺钱漏洞。你这般为言二郎交好,岂不是在说孤错了么”

    杨嗣道“殿下用人前不能分辨,惹下这种麻烦,本就错了”

    在场中人一片吸气。

    感叹杨三郎好大的胆子,敢当着太子的面这么说。

    杨嗣推门就要出去“那帮刑部人说不定会为难言二郎,二郎的牢狱之灾恐怕免不了。不行,我得过去刑部看一看。他们若是敢为难言素臣,我便要好好教训教训他们。”

    堂中人没有一人拦得住,就看杨三郎这么扬长而去了。

    他们面面相觑,又回头看太子,心想杨嗣的行为就代表太子。杨嗣跑去刑部大闹,不就说明是太子授意的

    他们看向太子,见太子若有所思,并不派人去将杨三郎追回来。

    众人道“殿下,这事恐怕东宫会惹祸上身”

    太子却道“不一定。此事且看有没有人继续下场。”

    自然有人继续下场。

    樊川的避暑山庄中,暮晚摇听说了言尚杀了郑氏家主,眼前当即一黑,跌坐在地。

    她气得几乎吐血。

    恨言尚完全将她的意思扭曲

    她让他将事情压下他这是将事情放大了。

    放大了也罢,他还把自己送进了牢狱

    暮晚摇怒极“言尚、言尚混蛋”

    她咬牙切齿之时,却又钦佩那人的胆量。明明知道她是什么意思,还要跟她对着来他莫不是在报复她对他的不理不睬

    暮晚摇气得头痛,若是有可能,她真想冲出去狠狠骂他。然而暮晚摇捂着心脏,说服自己不要生气,不要生气事情到了这一步,要利益最大化,不能生气,不能意气用事。

    言尚给她开了这么一个局她就算再痛恨,再舍不得,也得自断手臂,以示天下了

    暮晚摇踱步许久,拼命思考如何才能将局势扭转成最有利自己的。

    良久良久,她咬着牙,整理一下衣容便要去见陛下。

    然而内宦将她拦下,说陛下不见任何人。

    暮晚摇脸色变来变去,皇帝这条路走不通后,她干脆回到房舍,回到书案前,开始给东宫写信

    “愿意自断臂膀,惩治郑氏,与郑氏划清界限,从此再不用这一家。

    “愿以郑氏之祸,告诫天下豪强勿以民为奴,勿以民为肉

    “乞东宫整治天下豪强,请世家自查豪强之风。豪强为祸天下,非一日之行。当趁此机会,查清天下豪强这些年的账”

    深夜时分。

    东宫灯火仍彻夜长明。

    一干臣属对坐两边,太子取了丹阳公主的信件,阅后传给众臣子。

    臣子们大悦“公主之善,之气度,当为天下表”

    太子颔首。

    他微微露出笑,因一整日,他就在等着,看暮晚摇会不会采取行动。

    暮晚摇采取了。

    她的政治觉悟终于上了一层楼,终于知道什么才是最好的。

    太子道“明日朝上,将丹阳公主的请示传给众臣。豪强之风,确实该整治了。”

    如此一治,豪强多年来搜刮之财充公,户部就再不会缺钱了

    太子道“既是要整治豪强,然而天下不良行径,岂止是豪强”

    臣子人揣度太子之心,一人便想到一事,说道“庐陵长公主多年来圈养美少年,占民良田,放任自己人手欺民闹事长公主惹众怒多年,殿下不可不查。”

    太子正是等着此话。

    既然要动手。

    言尚要名声。

    暮晚摇要名声。

    难道东宫就不要么

    太子道“希望姑姑有这般配合的觉悟。”

    庐陵长公主府邸被官寺的人围住之时,长公主近乎发疯,意识到太子是要拿她动刀。

    原本是豪强之事,她还坐壁上观,而今看来,太子是根本要将她和那豪强联到一起来治

    庐陵长公主这才发现,从一开始,自己就错信了言尚。

    言尚说太子会保她。

    她也信了。

    但是太子一次又一次这次直接来治罪,要从她府上抓走犯事的人,要审查长公主多年来的案子

    庐陵长公主大怒“我要见陛下我要向皇兄告状暮朗你真是混蛋你真是心狠连自己的姑姑都不放过”

    暮朗,是当朝太子的大名。

    没人敢叫。

    可见庐陵长公主是如何气疯。

    来搜查公主府的人,敢动别人,却不敢拦长公主。长公主气得自己驱车,就要亲自去樊川见皇帝,向皇帝告状。

    她已经驱车半里,马车却被人拦住。

    以为是那帮搜查长公主府邸的人连自己都不放过,长公主气得抽鞭而出。她从马车中跳下,一鞭甩出,打在了拦车的人身上。

    却是俊朗的青年郎君,被她一鞭抽到,长发微散落在颊上,鲜红一道。

    冯献遇愕然向她看来。

    长公主见到是他,先是惊,然后怒“怎么,连你也要拦我滚开”

    冯献遇一把抓住长公主的手,逼迫长公主回到了马车中,躲开周围民众的围观。在车中,他撩袍跪在长公主面前,仰头恳切“殿下,这是您难得刷一次好名声的机会,岂能放过这是太子殿下与你合作的最重要一个环节,岂能半途而废”

    庐陵长公主冷笑“合作到了今天这一步,我算是看出来根本没有人想和我合作。都是在哄骗我,利用我”

    说着说着,她面容惨白,浑身发抖。

    只觉得若是皇帝一死,恐怕自己是真的要跟着一起死了

    冯献遇急声“殿下不可如此我可为殿下去见太子一面,与太子私谈,请太子明示。太子若是真不肯留殿下一条生路,殿下再去向陛下告状也不迟。而今天下,郑氏为人唾弃,殿下怎能将自己和郑氏放到同一水平,失了民心”

    庐陵长公主茫然地看向他。

    好半晌,她才迟疑着点了头“冯郎,我便信你一次。太子不拿我当姑姑到头来,我竟要靠自己的情郎来救自己。”

    她惨然一笑,头靠在车壁上,向来明媚妖娆的面容,此时黯然无比。

    冯献遇低下头,轻声“殿下不必如此绝望。事情不到那一步太子必是认您为姑姑的,太子拿您动刀,也不过是不避嫌而已。您只有配合好了,日后才有生路。”

    庐陵长公主俯眼看着他,静静道“那你就去做吧。我养了面首这么多,却没有一个当用。搜查公主府的人到了府前,一个个都吓得四处逃窜。偏偏你还敢来找我,不怕被我连累冯郎,多谢你。”

    冯献遇睫毛轻轻抖了一下。

    他微偏过头,绷住脸,不让自己去看这个女人那般萧索的表情。

    他如此作为,也是不希望她倒台。他既靠她当了官,日后还得靠着她继续升官只是她的萧索,也让他心中黯黯,想着天下局势,朝夕祸福,实在难说。

    如此如此,所有人都行动了起来。

    夜里,内宦再一次将事情最新进展报告给皇帝。

    称言二郎如何入狱,民众如何为他请求;

    称暮晚摇如何决然,自断臂膀,为民请命,请求查办天下豪强;

    称太子是如何在朝堂中肯定丹阳公主的请书,太子又是如何对庐陵长公主下手

    皇帝慨叹“精彩。

    “没有一个人落下,没有一个人拖后腿。局势变化如此有趣,牵一发动全身。本是一个侍女怀孕问题,小打小闹到了这种程度,朕对他们越来越感兴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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