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目睽睽,丹阳公主拒绝皇帝的指婚。

    不只拒绝, 她跪在地上, 更是用最冷酷的字眼, 中伤自己旁边的言尚, 顺便将自己和言尚的关系跟皇帝透露了一些,免得皇帝多疑

    “我前年年底去岭南时,就认识这个言二郎了。他们家在岭南不过就是种地的,再靠他们阿父进士的名头弄些钱。就这般身份,也来攀我么一个从岭南那种地方来的人,见识有多浅短, 父皇需要我多说么

    “到长安后, 这个言二郎借用我与他相识的旧交情, 求到我府上让我帮他行卷。我看在他可怜份上, 帮了他。然而帮了他,也不代表什么。他也许是有点才华, 可我和他自来出身不一样, 看到的事物不一样, 我与他没有任何共同话题。我好歹也是堂堂公主, 嫁给这种乡巴佬, 和嫁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有什么区别

    “父皇,你若是疼爱我, 若是看在我母后的份上, 就不应该这般让女儿受委屈。”

    言尚跪在她身旁, 听着她那铿锵的、戳人心的冷漠字句。他垂着眉眼,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副样子,看在那庐陵长公主眼中,何等揪心。

    听到自己哥哥要把言尚配给丹阳那丫头,长公主揪心,不甘美少年这般便宜别人;现在看到丹阳拒婚,长公主还揪心,想这个侄女的嘴也太毒了,太不给人面子了。

    今日丹阳公主拒婚这段话传出去,言二郎在一段时间内,那都肯定被人指点,成不了亲了。就算庐陵长公主这种玩世不恭的人,都觉得暮晚摇不嫁就不嫁,何必拒绝得这么狠

    大殿没有人说话,进士们讷讷不敢抬头,韦树微皱眉,觉得暮晚摇用这样的话说言尚,未免太过分。

    而皇帝本淡淡听着暮晚摇的话,在暮晚摇提起“看在我母后的份上”,他神色微地一顿,有短暂恍惚感。

    暮晚摇仰头看他。

    这一刹那,皇帝看着女儿倔强不服输的样子,心神空荡荡中,想到了昔日那个同样倔强、非要和他对着干的女人。

    他要除李家,皇后就要保李家。他只是想把李家赶出长安,皇后却恨不得杀了他

    自从二皇子夭折后,皇帝与皇后离心,直到皇后过世。

    暮晚摇刻意提先后是分他神,剜他心,往他胸口戳刀子。

    天家父女啊感情残酷到了这一步。

    皇帝目有惨然之色,望着女儿水光流动的黑眸,他淡声“罢了。既然丹阳不愿意,言素臣也不愿意,这指婚就算了。丹阳何必做此态,朕是你父皇,难道还会逼你婚么也值得你特意下跪。

    “都起来吧。”

    这一晚的宴,到了这一刻,便有了寥寥收场的意思。

    皇帝之后再没说什么,陪着他们又应付了不过半个时辰,皇帝就摆驾回宫了。而皇帝一走,筵席自然散了,各人就此离去。

    言尚与韦树行在一起,其他一些进士担心地和言尚站在一起,鼓励言尚,说这也没什么,不必放在心上。

    而从他们旁边,暮晚摇漠然无比地走过,便是韦树跟了一步,也被公主的侍女拦住了。

    暮晚摇今夜不打算再和人说话了。

    暮晚摇很后悔。

    她只是想凑热闹,看言尚风光一场而已。

    早知道一场曲江大宴,父皇会给她和言尚指婚,她说什么都不会去了。

    然而已经于事无补了。

    她用最恶毒的话去说言尚、中伤言尚,哪怕他脾气再好,也一定会难过。他那般自尊,昔日尚且总刻意和她保持距离,今夜她这般说他,他当是再不会帮她了。

    谁还会帮一个当面拒婚、还把自己说得那般不堪的女人呢

    她弄丢了一个很好的盟友。

    暮晚摇回到府上,坐在内舍妆镜前,盯着自己映在铜镜中的苍白脸颊。她手抚上自己的面颊,对着自己那双冷淡的眼睛,轻声自语“没关系,别人不帮我,我自己帮自己。

    “我才不会认输,我才不会被你们打败。”

    暮晚摇高声向外喊“春华”

    一直候在外的春华当即“殿下”

    暮晚摇笑道“我要饮酒,给我拿酒来。”

    春华迟疑“现在这么晚了,殿下该睡了”

    暮晚摇“怎么,连你们也要忤逆我我说的话,已经这么不管用了”

    春华勉强道“那婢子去吩咐人为殿下热酒”

    她听到公主在内拍木案的张狂声音“我不要喝热酒,就喝冷水酒直接取来喝就好”

    外头的侍女们不敢再接话了,只能忧心忡忡地去为公主拿酒。

    而暮晚摇眼神上飘,空寥寥地开始点酒名“把府上的好酒都拿来我要喝京城的西京腔,虾蟆陵的郎官清和阿婆清。我要喝蜀地的剑南春烧,还要喝乌程的若下酒”

    侍女们听得心惊,心想这么多种酒混一起喝,不是等着醉死么

    然而也罢。

    公主府上自然不缺酒,很快一坛坛酒都被抱进了公主寝舍,一排排摆在一张长案时,十分整齐。

    暮晚摇将仆从都打发了,自己便坐在地上,打开酒坛,开始自饮自酌

    她喝了许多酒,喝得自己意识有些昏沉,喝得自己不那般难受,暮晚摇才舒展开了长眉,露出了笑容。

    和亲之前,暮晚摇只能喝一些偏甜的酒,但是和亲后,大概是乌蛮人实在太野蛮了,暮晚摇跟着他们喝酒,之后和蒙在石在一起时,蒙在石又总是喜欢给她灌酒。

    她被灌醉后,那些高山啊、石岭啊、碧水啊,在眼前晃着晃着,就变得不那么让人难以接受了。她渐也喜欢上了喝烈酒的感觉。

    她的酒量,便这样被迫练出来了。

    回到长安后,暮晚摇收敛自己在乌蛮养的一些坏习惯,端起公主该有的架子。然而她心知肚明,有些习惯,就是会陪伴她一生。成长的烙印,她再遮掩,也不可能毫无痕迹。

    暮晚摇独坐一人喝酒,喝得正快活时,门敲了两下。

    方卫士的声音在外“殿下,言二郎来府上求见。”

    暮晚摇托着自己因饮酒而有些滚烫的脸颊,侧过脸,一时间以为自己弄错了时间,自己听错了。

    她不是刚从宴上回来没多久么她不是刚拒了婚么言尚怎么可能登门拜访

    嗯,一定是弄错了。

    暮晚摇便没有理,继续喝自己的。

    方桐在外等了一会儿,他已经习惯公主动不动不理人的毛病,便重复一遍“殿下,言二郎求见您。”

    暮晚摇这次确定自己听清楚了。

    她细白的手上捧着一只琉璃杯,她仰起脸,月光照下,落在她发丝凌乱的脸颊上。暮晚摇揉了揉脸,真真切切地愕然了。

    然后暮晚摇停顿一下,说“不见。”

    方桐便走了。

    一会儿,方桐又回来了,站在公主寝舍门外“殿下,二郎拜托属下,求您一定要见他一面。”

    暮晚摇怒了。

    她说“不见说了不见就是不见有什么好见的”

    方桐道“言二郎说他要在外面等殿下半个时辰,他说他有话与殿下说,希望殿下”

    暮晚摇不耐烦地打断“你到底是他的仆从还是我的仆从总是替他传话干什么我说了不见,你听不懂么我与他之间没什么好说的,该说的话我在宴上都说了,他大可不必来羞辱我,也不用来跟我告别。

    “我准他日后再不用讨我喜欢,再不用见我了”

    公主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再说下去,恐怕方桐就要被杖打了。方桐便不敢再多说,出去回话了。

    暮晚摇便继续饮自己的酒。

    过了半个时辰,方桐居然又回来了。

    方桐在公主门外徘徊许久,想到言二郎说殿下一定不会打他。秉着对言二郎平时行事妥当的信任,方桐鼓起勇气,再次战战兢兢地敲门了“殿下”

    暮晚摇微笑。

    她在内柔声“方卫士,我今夜不杀你,你便不快乐,是么”

    方桐快被吓死了。

    他只能说服自己要相信言尚,飞快道“属下只是来告诉殿下一声,言二郎走了。”

    寝舍中寂静。

    好一会儿,方桐听到暮晚摇低凉的声音“哦。”

    方桐低声“言二郎留了话给公主,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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