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泌在龙兴寺住了几天, 很觉惬意, 索性遣包忽里往晋阳城内河东节度使衙署走了一趟,将公文都搬来山上慢慢翻看。都是些不大要紧的事,有抄的岭南军报, 温泌单独拣了出来,攒眉看了几眼。
    “阿郎,”包忽里好奇发问,“是岭南打胜仗了么”
    温泌瞥他一眼,“你也知道”
    “晋阳城里都传遍了, 都说神策军勇武, 不到两月,将南诏人赶出了安南,克服了容、桂、邕诸州。”想到当初曹荇算是吃了败仗退回河东,包忽里有些沮丧,耿耿于怀道“要是阿郎亲自去,带上奴,兴许咱们一个月就能杀得南诏人片甲不留。”
    “总归是打了胜仗, 你气什么”温泌笑道, 将信件撂在案头。
    包忽里振振有词,“打胜仗的是戴申, 又不是咱们。咱们跟他有仇的, 皇帝这下肯定又要拼命给他封赏了,兴许还要压阿郎一头,你不气吗”
    “凭他”温泌冷嗤一声, 走至窗前,见一片微微泛黄的枫叶飘过窗棂,他捻住枫叶,抬眸看向蓝到透明的天际,几场雨后,寺外的林叶已经悄然变幻了颜色,深绿浅黄随着轻风,涌动着锦绣般的异彩。
    离晋阳一战整整两年了。
    “传信给韩约,叫他来晋阳。”温泌道,“马上要到卢燧的祭日了。”
    “卢燧是阿郎的手下败将,阿郎还要去祭奠他”包忽里撇嘴,对所有技不如他,或者不如温泌的,都特别得看不上眼。
    退婚一事得罪了崔氏,晋阳一战又与卢氏埋下仇怨,崔卢休戚相关,借这个机会略施安抚也好。这个道理包忽里是听不懂的,温泌也不耐烦解释给他,只用文书在包忽里额头上敲了一记,笑道“既然是手下败将,去祭他一祭又有何妨”
    包忽里捂着额头,听见有人轻轻叩门,奔过去开了门,见戴庭望正往室内张望,吉贞站在阶下,也专注地瞧着空中盘旋的落叶。
    “殿下。”包忽里躬身,将吉贞请了进去,见戴庭望还守在门口不肯走,他眼睛一转,笑嘻嘻走到角落,从腰间掏出弹弓,一石子正中戴庭望额头。这次是手下留情,没有给戴庭望打出血来,但也惹得戴庭望和他往林子里你逃我追闹了半晌。
    少年叫嚷的声音逐渐远去,温泌将圈椅往后挪了挪,牵着吉贞的手,抱她坐在腿上。他难得有这样温柔的时候,吉贞没有反抗,侧身双手揽在他脖后,呼吸相闻对视了片刻,彼此眼里都只盛了对方小小的身影,吉贞手指从他额心缓缓划过眉梢,温泌却嘴角一弯,突然伸手,扯开她的衣襟往里面觑了一眼。
    吉贞眼疾手快掩住胸口,轻推他肩膀,“你不能想点正经的”
    温泌把她揽紧按了按,笑道“不知道怎么的,一看见你,就正经不起来了。”
    吉贞啐他,“难不成还怪我了”怕温泌真的狂性大发,要在这书房里行不轨之举,她忙跳下来,走开几步,才提起来意,“卢燧祭日,卢氏下帖请我去。”
    温泌有些意外,“他们下帖请你”
    吉贞一看他表情,便明白了,笑道“难道他们没有下帖请你”
    温泌笑道“便是下帖,我也不去,卢燧因我而死,我若去了,怕他们要当场刺杀我。”
    他嘴里素来没有虚实,吉贞并没有费心去猜,兀自转身,对着窗外的秋景摇了摇纨扇,轻叹道“这山上寂寞的很,去透透气也好。”
    温泌讶道“我在床上讨好你,床下奉承你,你还嫌寂寞”
    吉贞一窘,见窗外无人经过,她扭过头来斥他“狗嘴吐不出象牙。”
    时光飞逝,转眼到了卢燧祭日,吉贞原本成天的说闷,临头却又犯起懒来,只叫娄焕之备了重礼,送至卢家,以示凭吊之意。温泌与韩约在衙署碰头,相携往卢家而去。
    卢燧守城而死,皇帝念他旧日功勋,并未降罪于卢燧的家人,到祭日时,卢氏宗族数百号人,另有河东河北诸州县的高门豪族来人,亦显得人丁兴旺,宾客盈门,比寻常办喜事还要热闹。
    众人凑在一起,难免要议论起最近朝中几件大事,提及神策军在岭南重挫南诏人,戴申擒拿贼首,斩获夷獠无数,又忆起汾水河畔戴申与温泌一战,讲得唾沫横飞,群情激奋,忽闻家奴禀报,称武威郡王来访,众人立时一阵沉默,情愿的,不情愿的,先后起身相迎。
    温泌与韩约特地换过素色衣袍,浑身上下一件兵器也无,微笑着与众人挨个回礼,被卢氏主事请入内厅。
    “郡王请上座。”厅内都是品阶极高的官员,相继放下茶,让出上座。
    温泌谦逊地辞了,“诸位不必麻烦。”
    卢氏主事命家奴为温泌加置坐席,“摆在崔太守旁边吧,他们翁婿是自己人,也方便说话。”
    冀州刺史崔屹是个面白微须的中年人,年轻时应当是极善钻营,官至刺史后,已养成了镇定自若的气度。温泌悔婚,他固然恼怒,却也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迄今众人都还不知内情,崔屹很平淡道“郡王已请过先生占卜,小女与郡王命格不甚相宜,那桩事已就此作罢了。请诸位也莫要再传扬了。”
    这又是一桩意外之事,卢氏主事略觉尴尬,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韩约替他接了过来,叹道“素闻崔氏娘子贤德,此事不成,是郡王的遗憾了。待到太守为娘子择取贵婿,千万不要吝啬,容我等也去讨杯喜酒喝呀”
    崔屹微笑道“一定。”
    闲话几句,众人移步至晋阳城外卢燧墓前凭吊。卢燧的埋骨之处,是晋阳一战后温泌亲自择定,正在汾河渡口侧畔,对着汤汤奔腾的河水,危翠欲滴的群峰,群鸟振翅,奋勇地扑向万丈霞光。众人驻足,不仅要感叹风景绮丽。
    温泌越众而出,亲自将一壶菊花酒缓缓倾洒在墓前,又掬一捧汾河水浇灌了一旁松柏,悠悠嗟叹“当日晋阳遭遇水患,百姓罹难,我极力劝解,卢令公却抑郁自责,以致轻生。令公生前护佑晋阳百姓,身后埋骨此处,得见日落长川,星沉赤水,也该略觉宽慰吧”
    卢氏主事闷闷地答道“陛下宽仁,郡王恩义,臣等谨记在心,感激涕零。”
    “崔太守,”祭奠后回卢家途中,温泌慢慢落于人后,注视了一会崔屹混杂在人群中的身影,出声将他唤住,关切询问“太守今日为何神情郁郁”
    崔屹旁观了半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章节目录

巧逞窈窕(二)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棋子小说网只为原作者绣猫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绣猫并收藏巧逞窈窕(二)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