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行至孤绝峰下,唐缈乍见台阶旁的碑石裂成了两半,知是胡潇所为,忍俊不禁。

    胡潇奇道,便问“笑什么”

    唐缈道“我还年幼时曾问师父,上面写的是什么,师父说这是上善若水。”

    “这有何好笑”

    “我又问上善若水是何意,师父还记得是如何答我的吗”

    胡潇早已记不清了,摇了摇头,唐缈便道“师父说上善若水就是乖徒儿要听师父的话我还信以为真了。”

    胡潇一脸恍然,口中却讷讷道“有这等事为师怎么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唐缈笑了笑,并不拆穿。

    胡潇还未云游之时,曾结庐于介士峰上,名曰“三尺庐”。

    时过境迁,三尺庐久未人居,本以为早就荒弃,可是故地重游,胡潇却发现自己的旧居窗明几净,一尘不染,显然时常有人来此光顾清扫。

    胡潇见状满意地颔首,忽听唐缈道“我盼着师父早日归来,却不知一等竟是三年。”

    说到这里,胡潇脸上不禁有些尴尬。三年前,他曾对唐缈说,自己要下山买酒,盘桓数日就回来,可是出了山门就将这句承诺忘得一干二净。如今重新打量许久未见的徒儿,他才惊觉当初那荏弱少年,早已褪去青涩,如今长得相貌堂堂,玉树临风。

    “阿缈长大了。”胡潇怅然喟叹。

    唐缈道“阿缈早就长大了,只是师父后知后觉罢了。”

    唐缈说着,胡潇大手伸来,重重地揉了揉他的头顶,将他的一头乌发揉乱。

    唐缈蓦地想起自己还是个孩子时,胡潇常常这样待他,忆起前尘种种,心头温热。

    少顷他才回过神,问道“师父,适才在演武堂上,您说的话句句属实”

    胡潇一愣,这才明白唐缈所指为何,便道“那是自然。”

    唐缈道“可为何我一点儿都不记得自己曾吃过什么七星莲”

    胡潇道“那时你还小,我兑着牛乳喂你喝的,那明明是件好东西,你却嫌苦,哄了好久才吃掉”他说的绘声绘色,煞有介事,可唐缈一听心中却清明无比

    师父,果然在撒谎。

    师徒二人又说了好一会儿话,直至暮鼓响起,胡潇催促着唐缈回去好好回去修养,二人这才作别。唐缈满怀心事,回了陶陶斋,他却不知自己前脚刚走,又有一人偷偷溜进了三尺庐。

    白无忌敲了敲门,无人答应,他便在窗前探头探脑,看到屋内有人影晃动,便嚷道“师叔祖,是我”

    里头的人没有说话,只是重重咳嗽了两声,白无忌听出是胡潇的声音,心中雀跃。他和唐缈厮混惯了,一向没大没小,所以也不等胡潇答应就直接把门一推,登堂入室,可一进门,却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

    只见胡潇靠在胡床上,胸前一滩血迹,脸如黄纸,嘴角还挂着血丝,全无之前豪气干云,英雄盖世的气派。

    “师叔祖你,你怎么了”白无忌吓坏了,语无伦次地问道。

    胡潇比了比前方,示意白无忌将房门关上,白无忌连忙回头去阖门,这档口又听胡潇咳了两记,呕出更多鲜血来。

    白无忌这才明白他应是受了内伤,忙道“师叔祖,是什么人那么厉害,竟然还能害你受伤”

    胡潇将嘴边的血渍拭去,苦笑了一下,道“你以为剑圣就天下无敌了吗这世上有多少人觊觎这名号,恨不得我早点死了,好将这虚名夺去。”

    白无忌似懂非懂,但也听出胡潇这伤应是在回天一门之前所受,只是不知对方施了什么阴毒的手段,害得堂堂剑圣也如此狼狈。

    “我去唤医者来”

    白无忌叫道,他才刚跳起来,胡潇就一把将他的手牢牢攥住,低声道“不准去”

    白无忌一愣,反问“为什么”

    胡潇似是踌躇了一下,回道“这伤不重,调养数日就能痊愈。”

    白无忌虽然年幼,却也不傻“胡说若你真的伤得不重,何必怕人知道”

    胡潇一愣,哈哈笑了起来,可笑得太厉害反而牵动了伤处,又疼地龇牙咧嘴起来“要是被人知道,我的面子可丢大了,你可谁都不许告诉”

    白无忌没想到自己先前所见的剑圣威风,有一半竟是在装腔作势,他略略有些失望,但又觉得这样的胡潇和唐缈不愧是师徒,这般比想象中可亲了几分。

    白无忌问“谁都不许说那小师叔呢”

    胡潇道“别告诉他。”

    “为什么”白无忌不解。

    胡潇道“阿缈的麻烦已经够多了,我不要他再替我担心。”

    说到此处,胡潇忽地哂然一笑,道“我这次回天一门,是专程为阿缈送礼物来的。”

    白无忌好奇道“什么礼物”

    胡潇道“再过几天,你自然就知道。”

    夜半清辉,更深露重。

    陶陶斋里,唐缈正倚在窗边,自斟自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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