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及编造让她在庄园里多活动的说辞”

    “您提醒的很正确,父亲。”

    父子两人又聊了一些相对轻松的话题,卢修斯才告别阿布拉克萨斯,将相框吊坠重新收进衣袋。接着,他双手交叉抵住额头陷入沉思,良久才起身再次戴上龙皮手套,从双耳坛中取出那个笔记本。眼下夜已深了,但他毫无睡意,反而带着充足的耐心,把笔记本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翻阅了一遍。

    和他第一次看时一样,笔记本上确实没写字,除了第一页按大多数人的习惯该题有所有者姓名的地方留有几道又短又浅的划痕,却不足以让他借此将它复原;此外就是这个笔记本的信息一九四二年初制造,由伦敦沃克斯霍尔路一个名叫吉姆米尔的经售人售出。

    也许可以从这里入手如此谋划着,确认过那张空白便笺条再普通不过,卢修斯取出信纸写下简短的指令,用猫头鹰寄给一位麻瓜产业代理人,委托他加以调查。忙完这些,他把笔记本封好,目光落在坛身的图画上,直觉这幅“赫拉克勒斯和刻耳柏洛斯”有所暗指,但又无法把这位希腊半神英雄以及地狱三头犬和这个极其廉价寻常的麻瓜生产的笔记本联系起来。询问阿布拉克萨斯的念头在他脑中一晃而过就被否定了,他早就是独当一面的一家之主,不该继续事事向父亲征求意见;而且既然是游戏,过度依赖于提示,哪里还有独立思考的乐趣

    熬到第一丝困倦缠住心神,卢修斯把双耳坛放回立柜,慢悠悠地去洗漱休息。卧室里克莱曼汀睡得很沉,他上床的动静完全没有惊动她。把温香软玉抱入怀中,在一片充实与宁静中,他的身体和灵魂同时进入梦乡。

    “来,我的公主,我为你加冕。”

    黑暗中,一双手从背后握住克莱曼汀的长发挽成髻,接着她头顶一沉,黄金冰冷到不友好的触感让她浑身一颤,熟悉的嗓音更让她一时不敢轻举妄动。那人退开后,她下意识地想触碰多出来的配饰,好奇它到底什么款式。

    然而她的胳膊立即便被拦下,压制着她的那只手修长有力。她顺着对方的动作回头,不意外地看到那张让她印象深刻却又不敢过多惦记的俊美容颜“主上”

    “嗯。”伏地魔松开手背到身后。

    克莱曼汀抿抿嘴,没话找话地问道“主上,您的冠冕呢怎么能只有我戴”

    伏地魔意味深长地扫了她一眼“我若先给自己戴上,那你觉得你会像谁”

    “啊”克莱曼汀掩唇轻呼,带着羞赧把脸别开。

    她听懂了他问题的指代。近代史上最出名的一件加冕逸闻,不正是拿破仑一世自戴王冠,然后亲手为她的妻子约瑟芬德博阿尔内加冕。她可没资格和那位法兰西帝国皇后相比。

    等她再回头,却发现刚才还在她身边的伏地魔已然渐渐远去了,飞扬的黑袍衣摆反衬得她头上的冠冕沉重又世俗,仿佛这昂贵的配饰是天人相隔的罪魁祸首。此念刚起,她又觉头顶一轻,上手一试,冠冕果然不见了。她纳闷地在原地踱步,想不通这一来一去短暂停留的人和物件对于她到底意味着什么。

    克莱曼汀醒来时,外面才破晓不久,卢修斯单手揽着她,平稳的呼吸不断地扑到她额头上。她身体保持不动,只茫然地眨眨眼,对梦到黑魔王一事十分不解。

    当然,说无缘无故也不对。刚巧昨天下午她在巴黎地图上注意到,离库霞庄园最近的城堡是马尔梅松城堡,约瑟芬皇后从与拿破仑一世离婚起直到去世都居住于此。这位艳冠当时巴黎社交界、令拿破仑百般忍让的女性,一生风流恣意胜似小说主人公。读她的小传时她确实曾感慨,上辈子的她若有约瑟芬皇后的性格和才智,即便不去倚靠出身财产,即便未曾有幸荣登高位,也不至于像一片无根的浮萍,被命运的浪头打得凄惨狼狈。

    那么相应地,也许她在潜意识中认为,魔法界中可堪类比拿破仑一世的是黑魔王这么联想绝对有失偏颇,前者四方征战,后者囿于内斗,从能力到眼界都不可同日而言。抛开巫师的优越感,她其实相当敬佩这位“法国人的皇帝”,仅次于更富传奇色彩的亚历山大大帝。这些牵强附会,不过为了自问自答地平息她的疑惑。

    把脸依偎在卢修斯肩上,克莱曼汀准备睡回笼觉。特别是对比去年给她留下了不少心理阴影的圣诞节,眼下这样安稳同爱人相伴的时光愈发显得弥足珍贵。

    两人不约而同地睡到天光大亮才起床,对于身边人变了一副模样,卢修斯还多反应了几秒,暂失精明的他精致的五官中竟生出几分可爱之色。简单吃过早餐后,他们面对面坐在书房里阅读跨海峡送来的报纸。卢修斯先拿到预言家日报,克莱曼汀便选了巫师周刊,于是她先于卢修斯发现了西弗勒斯刊登的讣告。

    “艾琳斯内普夫人的葬礼在后天一早。”克莱曼汀把报纸推到对面。

    “西弗勒斯安排好了”卢修斯扫了几眼“后天三十一号,晚上之前倒没什么安排。那就去吧,我先写慰问信。”

    克莱曼汀点点头,明白这是完全走了麻瓜葬礼的流程,巫师比较传统的做法是发丧函通知,而非亲友自行从报纸得到消息,送出慰问信表示一定出席葬礼。她指着讣告末尾的一句话“鲜花敬辞所以我们就空着手去”

    “尊重西弗勒斯的意愿。”卢修斯已经在羊皮纸上刷刷动笔。

    “好吧。”克莱曼汀撤回报纸继续翻开,读到一则牛津的地方新闻时,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今年九月下旬,我们去牛津那次,遇到了你父亲的朋友达伦德维尔,后来说要拜访他,又因故推迟了,我记得是推迟到了这个假期,没错吧”

    卢修斯不大情愿地微微颔首“是的。”

    “后天有安排,那明天去拜访怎么样今天写信询问他,应该不算太匆忙。”

    “没有异议,你来写吗”

    “好”克莱曼汀一边答应着,一边狐疑地打量他。她还有印象,卢修斯似乎一直不怎么待见这位长辈,这次怎么答应地这么快

    “或者,你也可以邀请他来巴黎。”卢修斯果然改口。

    “你不想去牛津”

    “牛津城堡被开发成景区和酒店,一到放假,就挤满了各国来看热闹的游客。我可不想我们坐在屋里喝着茶,外面尽是无聊的麻瓜呼来喝去。”

    “那就邀请他来我们这儿吧”克莱曼汀善解人意地采纳建议。

    “既然要待客,女主人的角色你当仁不让。”卢修斯抬头看她“今天白天,你不如按你的喜好改造一下庄园。好歹即将元旦,或许我们也可以享受一下过节的氛围。”

    “好啊”克莱曼汀一听就有些跃跃欲试“哦,你得提前告诉我,有哪些地方不能动,类似禁区什么的。”

    “没有禁区,所有的房间,所有的摆设,你尽情发挥。”卢修斯露出信任的微笑“我会从马尔福庄园调几只家养小精灵过来协助你。”

    放飞给达伦德维尔送信的猫头鹰,克莱曼汀很有行动力地开始忙碌。

    她倒不是对庄园原有的布置不满意,只是人跟人的审美总有差异,太标准化的装修又让房间缺少人气,住起来始终感觉自己像借宿的客人。于是乎,她大胆地撤掉了几幅旧主人留下的人物画,收起若干件艺术气息太浓的雕像和烛台,换上从库房翻出来的风景画,以及临时制作好的花卉盆栽。适合待客的当然是拥有巨大落地窗因而采光最好的起居室,这也是她重点关注的对象。

    起居室内最显眼的挂饰无疑要数拉开墙帘后,正对着落地窗的两幅巨大到等真人的全身像,左边是路易维克多托梅杜巴利伯爵,头戴白色假发,一身掼甲戎装,右边是奥德丽多琳杜巴利伯爵夫人,羽毛花冠盘发,淡金绸裙裹身,两人分别向左右方侧身,无论是背景还是手中的花环都可以拼接在一起,让他们尽管分割在不同的画框内,却依然和谐紧密地彼此呼应。

    克莱曼汀立在起居室中央欣赏了一会儿,当然重点在右边一幅上。画像虽然定格在人物的盛年,但比起难逃中年发福“厄运”的伯爵,依旧丰满娇艳的伯爵夫人更加美观。再经过几番考量,她决定把这对画像也封存起来。这间起居室几乎每日下午都阳光充裕,尽管有墙帘遮掩防护,仍然不利于画像保存,这两幅人像的画布已轻微皲裂暗黄,色彩饱和度也不比当初,因而避光干燥的地下室显然更适合它们。

    卢修斯找来时,克莱曼汀正指挥着一只家养小精灵慢慢取下杜巴利伯爵夫人的画像。他对她的行动不做干涉,只扬了扬手里信卷说道“德维尔回信了。”

    “你看了吗”克莱曼汀扭头问他。

    “还没。”

    “你先看,我的话,等我把这两幅画像卸下来再说。”

    “好。”

    包好伯爵夫人的画像,接着轮到伯爵本人的。沉重的画框在家养小精灵的漂浮咒中像羽毛一样缓缓落到地毯上,克莱曼汀刚要发出下一个指令,目光无意间向上一扫,忽然掩口惊呼了一声“啊”

    “怎么了,曼汀”卢修斯迅速赶到她身边,一只手按到她的腰间。

    “你看”克莱曼汀抬手指向墙壁。

    卢修斯顺着她的指示扭头,灰眼睛中的瞳孔猛然一缩。

    一条干瘪的死蛇被悬挂画像的钉子钉住,表皮上的黑色圆斑在白色墙面的衬托下,如同一只只死不瞑目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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