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地定住了。

    如林的长烛,把烛台旁单薄的身影映出,她垂着手臂,安静地跪在他殿中冰冷的青砖之上,头也不抬,仍然是今日在殿中献舞时所着绢布青衫,看起来极温驯极可怜。

    一个男人,却如此可怜。

    不知为何,公子长庚感到自己胸腔里一阵充斥着怒火的热意涌了上来。

    “回你的蘼院,来此作甚”

    屈颂说道“叩谢公子大恩。”

    公子长庚的不悦之色散了,他的两道修长轩眉微挑,端起陶碗靠坐下来,目光漫不经心,只见那跪伏着的温驯小东西,等他坐下之后,她竟转了个面,朝着自己跪移了过来,再度叩首“屈颂叩谢公子救命之恩。齐侯宠幸男童,手段残忍,九州民众皆知,屈颂如果落入齐侯的手中,难保会沦为玩物,恐怕活不过两日。”

    长庚说道“可吾父侯把你弄进宫来陪伴吾,目的不也是让你当吾的玩物么吾之名声,残忍暴戾,也是九州民众皆知,你怎么又不怕了”

    这个公子长庚,狡猾善辩。屈颂深深呼吸,尽力忍耐,并把自己的忠心再度强调了一遍“侍奉公子,是我愿意的。”

    她知道这样的贵人都喜欢忠心的奴仆,公子长庚应该也不例外。

    长庚又笑了一声,意味难明。

    “那么,你要如何谢吾”

    屈颂抬起脸,清湛的眸子仿佛淬了秋霜冷雪般,剔透无比,这让公子长庚又爱又恨的眼睛,其实,确实是美的。

    “我愿为公子当牛做马,以报答公子今日之恩。”

    长庚的手被盛满了热茶的陶盏焐热了少许,不再冰凉,他挼搓了几下自己的食指,把掌中的乾坤中捏得不断的噼啪响声。

    长庚看着她,目光凝了下来“吾有牛马,有奴婢,多你一个不多罢了,要爬吾的床榻,你却是痴心妄想。所以,你还能报答什么呢”在屈颂眼睫微微一颤之际,他的脸色愈发地冷了,“回去吧,吾不需要你的所谓感激。吾之所以留你,并不是为了你,而是齐人以区区一城,便要掌我晋国公子之脸,这是妄想,明白么”

    屈颂明白了,这是一场博弈,当今之世,除南面楚国以外,便属齐晋两国国力最为强盛,也最受到楚国的忌惮,恰好齐晋两境毗连,相持多年,为了一个九州第二的名头,明枪暗箭,也是头破血流,在执政立场上绝无结盟的可能。所以晋国公子与齐国公子之间的友谊,真真假假,情也利也,谁又能看得清楚呢。

    就连屈颂,也逐渐发现自己其实根本猜不明白长庚的心思。

    被他这么一说,仿佛自己在自作多情了,屈颂脸庞一热,慢慢地起身,“多谢公子告知,我回去了。”

    她转身要走出碧幽殿,这时安领着几个内侍跪在殿外,公子长庚看了安一眼,忽然目光一冷,发出一阵古怪的笑声“站着。”

    于是屈颂停了下来,她转面看向长庚,长庚兴致盎然地把乾坤珠扔入檀木奁中,薄唇扬起“既要伺候吾,不如把你阉了,再送到吾的床上来,你觉得可行吗”

    屈颂的身体一抖,她诧异地微微瞪大了眼珠,她有趣的反应让长庚乐不可支,“左右你也说愿意雌伏于下,既是下面那个,有没有男子之物都一样。”

    屈颂半晌无语,她看着这个笑得其状如癫的公子,嘴唇不可抑制地抖了抖,说不恐惧都是假的。当了八年的男人,她几乎都要认同自己原本就是个男儿身了,尽管不惧被“阉”,但却不知为何,仍然感觉裳下一凉。

    但她始终不说话,公子长庚又停下来了,他这时还好意思,用一种带着略微的失望的口吻说道“怎么了,你不喜”

    哪个男子在这个时候能高兴屈颂无声地张了张嘴,继而,看着公子长庚这张伪装得犹如白毛兔似的俊脸,她冷静了下来,深深呼吸吐纳,之后,她发现自己已然平静了,才看着公子长庚,冷静地回道“公子如果不爱看,敦伦时,我会把他藏起来,求公子给他一个机会。”

    “”这回轮到长庚无话可说了。

    继而,他那张方才还带着促狭般的得意的俊脸,瞬间黑成了锅底。

    公子长庚是个极俊美的男子,五官无不出挑,可以说屈颂从未见过哪个男子能生得比他还要好看,仿佛造化钟情,那张脸已经挑不出什么瑕疵了,但他那种发自内心的呆滞,却让他这张脸突然变得有些滑稽,以至于屈颂忍不住把嘴角拉开了一条细缝。

    未免公子长庚看出来,她转过身,疾步走出了碧幽殿,再不给他把自己叫回来的机会。

    长庚咬牙反应过来,那丑东西方才说什么把那玩意遮起来他能看她那丑物的丑物么,他还怕长针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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