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东边是工厂街,这一带周遭围上了编得很粗糙的铁丝网,以代替围墙。铁丝网外面是一段杂草丛生的斜坡,在与马路接壤的低矮石墙处还有一道矮栅栏。我在三楼的走廊转角前停下来,侧过头顺着玻璃窗向下望。分叉的电车道穿过工厂,那些厂房顶上的锯齿形石板瓦在熠熠生光,各式各样的机械交响轰鸣,发出了海潮般的声音。

    远方悬挂着晴朗的太阳,眼皮底下展现一条沿街的白色道路,矮屋檐的影子鲜明地投在上面,几个孩子在踢着石子嬉闹,一辆锈得不再发光的自行车倚靠在老槐树干旁。

    重新迈开步伐笔直向右拐去,我的视线仍胶着在侧面的窗框上未收回,想着[市果然有很多没过去的地方]这样的句子,然后微微抬起手打算把遮挡视线的一缕黑发勾到耳后

    “诶”

    没什么特殊意义的感叹声经由男生之口发出,轻触耳廓。语调仿佛毫无预料而显得惊讶,这份讶异却又恰好控制在自身所能承受的范围内。

    来人的黑色短袖衣领敞得很大,自下而上可以瞥见微动的喉核,白皙精瘦的一字锁骨完全暴露在空气中,微翘的唇端和鼻翼的阴影使得整张脸平添了股纤细的阴柔。

    虽然视线是朝下的,但不用抬头也能知道上方的人此刻是怎样的表情和神态,他那双暗红的眼睛必然带着几分独有的兴味与不怀好意的暗号。

    后退半步,我平静地拉开过近的距离,目光在他挂在手机壳边的吊坠上停留了数秒。

    “真巧呢。”声音从斜上方传来。

    我懒得搭理他,只是稍稍仰头递了一个饱含深意的眼神,大致内容可以汇成四个字[废话真多]。

    黑发青年挑起眉梢,一脸皮笑肉不笑“怎么几天不见残了”

    不要说得好像你面前的人断胳膊断腿一样好吗而且这句话也有歧义啊朋友,你究竟想表达什么能不能直抒胸臆

    顺着他的视线从小腿看到了胳膊肘,中午的擦伤虽然严重,不过现在也已经干了,发黑的血液贴着破口处,隐隐的有结痂的趋势。于是我从鼻腔里挤出一个冷哼,反唇相讥道“不好意思,我的残是暂时的,你的中二是终身的。”

    折原临也肉眼可见地抽了抽嘴角,而后很无奈地摊开手做了一个耸肩的动作“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喽。”

    “没事的话我就走了。”

    青年没再接话,安静地倚靠在墙边双手环胸,歪着脑袋好整以暇地勾起唇角,黑色的刘海伴随着动作全部滑到一侧。他的左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虚握着手机,漏出半截黑色的绳子,末端是块米色的小石块,上面刻着以[大]为底部的某个汉字。

    啧。

    绝对故意的。

    留意到我的表情变化,折原临也忍不住笑,他拎起手机,修长的手指捏住屏幕上端,原本隐藏在口袋中的半截吊坠终于露出全貌。接着赏心悦目的指尖解开缠绕的黑绳,勾住线口在空中甩了两圈。

    随后,食指挑着绳结停滞在半空,像是笑够了一般,男生面上的兴致勃勃迅速撤离,只剩下冰冷的恶意。他扬起下巴,装出一副惊讶、不可思议的样子“哎呀,之前忘记扔掉了。”

    注视着那个刻字的石块,我突然觉得无奈“那就扔啊,垃圾桶在你左手边。”

    这次换他来审视我了,青年尖锐的目光直直刺在身上,周身散发出锋利的气场,抿着的嘴唇微微下弯,最初似笑非笑的表情彻底消失了。

    生气了

    不,还没有。

    这家伙没那么容易炸毛,顶多算是心情不太好或者是他预算好的反应没有发生罢了。

    “舍不得”翘起半边嘴角,我眼中渗出些许怜悯的意味,气势在他目光注视下不但未减反而无端增添几分强硬。

    这种调侃句式落到青年耳朵里大概很刺耳,毕竟平时只有他看别人热闹的份,哪轮得到其他人来开他的玩笑。所以折原临也的脸色更差了,撤去伪装的表层,薄冰下的刻薄与残忍开始真真切切地出现在眼前。

    “你在说笑吗”男生紧了紧手指,居高临下且不加掩饰地展露他的恶意,“舍不得的另有其人吧。”

    “恼羞成怒。”

    “”

    趁着他抿唇不语的期间,我无赖地耸耸肩,目视正前方,重新迈开步子,随意挥挥手丢下一句话“随你处置,想扔就扔。”

    折原临也面无表情地盯着黑发少女渐行渐远的背影,她背着一个休闲包,穿着简简单单的短裤体恤,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人类。大约在五六年前,他亲眼看着这姑娘丢掉了自己的班级手环和运动会荣誉奖章,被友情折磨到崩溃的脸上第一次出现冷酷的表情,继而快速成熟。

    近乎腐烂的成熟。

    作为缺乏关注与爱意的人类,她成为了完完全全的反面教材,和他所料想的反应一模一样。随后就是寻死觅活,失去对现实的所有向往,一心自甘堕落。

    很无趣。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和她分道扬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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