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孟越衍刚搬去小镇没多久。
全镇对他充满好奇。
大人们好奇孟小少爷为什么突然定居小镇,小孩们则好奇他脖子上那个神秘的纹身。
后来不知道是谁起了个头,孩子们之间渐渐开始流传关于他的各种各样的可怕传闻,一度导致不少人一见到他就被吓哭,再也不敢从他的房子前面经过。
唯独他们的两只羊领袖,不畏黑暗,迎难而上。
一到周末,涂漾就抱着书本作业,牵着狗,去烦那位被他们视为坏蛋的少爷。
不给她开门,她就钻狗洞进去。
封了狗洞,她就扛着梯子,翻墙进去,反正总能想到进屋的办法。
也许是因为她的厚脸皮终于发挥了正面作用,时间一长,屋子主人懒得再搭理她,随她折腾。
就这样,涂漾顺顺利利地成功赖在他家。
刚开始,她只待一上午就走,接着慢慢延长到傍晚,最后变成睡觉之前才离开,甚至为了减少在路上耗费的时间,连午饭和晚饭都不回家吃了。
这也意味着她不得不在孟越衍家解决吃饭问题。
虽然据她前期观察,这位对生活了无兴趣的少爷成天只知道睡觉,而且神仙似的,一天只吃一顿饭,看上去完全不像是会给她做饭的样子,但她绝对不会让自己饿着肚子。
第一次挑战这个艰巨的任务是在九月的一个周末。
和往常一样,涂漾一大早就来他家报到。
进来后,她轻车熟路地走到靠窗的木桌旁,放下书包,开始写作业。
直到临近饭点,她才放下笔,晃悠到客厅,蹲在正窝在沙发里睡觉的人旁边,用手指戳了戳他的手臂,开始了不厌其烦的旁敲侧击。
“孟越衍,你睁眼看看天上那朵云,像不像今天中午你要做的红烧排骨”
没反应。
十分钟后。
“孟越衍,你听杂货铺的狗叫,像不像在庆祝我今天中午能吃到你做的红烧排骨”
还是没反应。
又一个十分钟后。
“孟越衍,你闻院子里的桂花香,像不像在提醒你赶紧起来去做今天中午的红烧排骨”
依然没反应。
看来装睡的人果然永远都叫不醒。
好在涂漾不打没有准备的仗,见这个方法不管用,果断改变策略,随机应变,凑到他的耳边,和他分享自己的小秘密。
“偷偷告诉你哦,每次我肚子一饿,就特别喜欢唱歌,尤其是那些和食物有关的歌,像什么水煮鱼宫保鸡丁爆米花的味道豆浆油条”
话音未落,沙发上的人拉下盖在脸上的书,终于睁开眼。
他冷着脸,眉宇间笼着几分凛冽,抬眸掠了一眼烦人的小姑娘。
涂漾假装没看出他的不耐烦,表情明朗,继续接着上一句话说“你想听哪首歌啊,随便点,我免费唱给你听。”
说完,她做作地清了清嗓子,准备一展歌喉了。
谁知刚张嘴,视野里暗了又亮。
是孟越衍站了起来。
还蹲在地上的人仰起脖子看他,正想说话,却见他朝餐厅方向走去,赶紧问道“诶我还没开始唱呢,你去哪儿啊”
像是没听见她的声音,孟越衍脚步未停,进了厨房。
见状,涂漾暂时忽略被他嫌弃歌喉的事,脸上挂着得逞的笑容,笑眯眯地追了上去,明知故问。
“你要做饭了吗”
孟越衍没回答,睨了眼被她挡住的冰箱“让开。”
“哦”
涂漾应了一声,乖乖往旁边挪了挪。
虽然这座带小院的单层住宅早在几年前就重新翻修过,但厨房依然保留了原来的格局,空间不大,显得精致温馨。
一个人刚刚好,再多就挤了。
好在涂漾身子骨小,体积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占不了多少位置。
然而声音倒是把厨房占据得满满当当。
从锅里的水逐渐沸腾的那一刻起,她的嘴巴就没消停过。
一会儿说他调料放少了,一会儿说他水放多了,一会儿让他多加火腿,一会儿让他少加青菜。
总之,完全没有身为蹭饭党的自觉,反而更像不做正事的厨师长,成天只知道背着手,在厨房绕来绕去,对认真工作的厨师鸡蛋里挑骨头。
秋老虎盛行的厨房里本来就闷。
旁边还有一只得了便宜卖乖的羊,张着嘴巴说个不停,和院子里的蝉一样,没完没了地干扰人的思绪。
孟越衍终于被吵烦了,耐心耗尽,把筷子一扔,没表情地看着她,声线冰冷。
“嫌弃就别吃。”
“”
正伸长脖子观察锅里状况的小姑娘被他凶得肩膀一缩。
她抬起头,望着那双没有温度的眼睛,小小声地解释“可是我看原叶每次都是这样做的啊我怕你弄错嘛。”
“现在谁在做饭。”
“你。”
“那就闭嘴。”
“”
毕竟吃人手短。
被他这么一训,涂漾不敢再在旁边指点江山了,默默回到客厅,一边饿着肚子写作业,一边等厨房里的人忙完。
在饿晕过去之前,她终于等到了梦寐以求的、孟越衍亲手做的红烧排骨方便面。
其实涂漾不太爱吃泡面,可这会儿不是她能挑三拣四的情况,于是在餐桌前乖巧坐好,开始解决温饱问题。
这是她第一次和孟越衍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
也是目前为止她和孟越衍面对面相处时间最长的一次。
为了让气氛显得没那么干巴巴,涂漾主动找话题,关心道“你每天就吃这些东西吗”
本来她还以为独自居住的人自理能力都很好,没想到和她一样是个做饭废柴,顿时和他建立起“废柴惜废柴”的友谊。
可惜这种友谊是她单方面的。
因为孟越衍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更别说回答她的问题了。
被无视的羊“”
时间一晃,九个年头过去了。
面的味道早就忘得一干二净,当时说过的话也记不太清了。
唯一鲜活的记忆是,从那天以后,不论早上中午还是晚上,他的餐桌上总会有热腾腾的饭菜。
还在远程指导的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觉得他好像在走神,于是走过去,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提醒他“不要开小差啊,小心切到”
谁知话还没说完,她便看见那把菜刀忽得一歪,锋利的刀刃猛地在他的左手食指划了一道口子。
不算强烈的刺痛感将孟越衍从久远的往事里拉了回来。
他敛起心绪,低头看了看,见手指流的血弄脏了刚切好的菜,轻轻皱眉。
还没来得及处理,着急的小姑娘已经一把将他拉到洗碗池前。
她赶紧拧开水龙头,在哗啦啦的水流声里,一边替他冲洗伤口,一边生气地教育他。
“看吧看吧,都说了别开小差。人家大厨切菜都不敢走神,你倒好,八百年用一次刀,居然还敢这么不专心,以为自己是剪刀手爱德华吗,可以和菜刀硬碰硬”
窗外夕阳染霞,暮色渐浓。
光影变幻间,勾勒出她的侧脸剪影。
孟越衍没有在意伤口,一直看着她,眼底似有晚风起,嗓音沾染了夕阳的温度,提醒她。
“爱德华切菜应该用不上菜刀。”
“好笑吗现在是开玩笑的时候吗”
见他没当回事儿,涂漾抬头瞪了他一眼,一脸严肃道“别以为只是划了道口子就不重视下次你再分心很有可能一根手指就没了”
冲好一会儿,她才关掉水龙头,可伤口处还在往外微微渗血。
孟越衍没有接话了,只把手指伸到她的眼前。
“知道知道,我这就去给你拿创口贴。”
其实是想要安慰,但涂漾还以为他是催她快点帮他处理伤口,握着他的手指仔细看了看,确认受伤严重程度,问道“你的医药箱放那儿了”
闻言,孟越衍看着她满是担心的眼睛“没有。”
“那你等我一会儿,我出去买点碘酒和创口贴,很快就回来。”
涂漾顾不上和他科普在家里常备医药箱的必要性,松开手,拿上手机,脚步匆匆地朝外面走去。
然而刚迈出去半步,又被他拉了回来。
“怎么了”她疑惑。
孟越衍视线下移,落在她的嘴唇上“不用那么麻烦。”
“啊”
哪里麻烦了。
难不成还有不用碘酒和创口贴的方法
涂漾不解,正想问问。
谁知下一秒,舌尖一凉。
淡淡的血腥味在口腔里逐渐蔓延开。
涂漾的脑子轰的一下炸开,白净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
这个行为远远超过她的知识范围,她整个人僵在原地,连舌头都不敢动一下,呆呆地望着面前的男人,生怕又触发了什么不该触发的东西。
然而孟越衍神色如常。
他用另一只手轻抬小姑娘的下巴,帮她合上嘴巴,漫不经心的嗓音里蕴着几分慵懒的情欲。
“好好含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