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少年 (2/2)

    回到蝶屋时，时间已经趋近午后。道场内已经有勤劳的剑士开始练习了，绿松石便直接不往那边走了，转去厨房找到小姑娘们，帮他们做家务。

    因为两只手上都有妆粉，洗衣服洗碗筷这类要用水的家务活，绿松石是不用做的。那些妆粉虽然质量不错，轻易不容易掉，但要是遇到水还是会化开的。所以绿松石做的都是扫地叠衣这种“干”的活，而且只会帮忙叠些床单被套，贴身的衣物并不会碰。

    蝴蝶香奈惠送给他的羽织似乎是件惊喜的礼物，蝶屋的其他人都不知道，此时看见绿松石披着这件带着雅致暗纹的鸦青羽织，小姑娘们的眼睛一下就亮了，兴高采烈地凑过来夸他好看。绿松石低头看了看，他只觉得这羽织穿着不碍事，倒没有好不好看的感觉。不过既然在她们这里评价都不低，那应该是好看的吧。

    谢过了几个小女孩们的夸奖，绿松石便也懒得特意脱掉羽织，直接去了院子旁边。刚把晾好的衣服收下来的神崎葵正在把衣服往盆里放，见走过来的绿松石身上的穿着的羽织，也微笑着夸了两句。绿松石上前接过她手里的木盆，神崎葵拍了拍手，谢过他后便往里屋走去。

    中午吃完饭的碗筷还需要洗呢，绿松石能过来帮把手，她就可以去做其他的杂务了。

    绿松石在临院的廊下坐好，身侧放着堆得高高的织物，散发着肥皂温和的清香。他一面晒着午后更加明亮的阳光，一面动作轻巧熟练地叠着枕巾绵帕，大件的被套和床单要等他叠完这些再弄。

    午后的暖阳里，绿松石安安静静地晒着太阳，安安静静地叠着绵巾。冬季毫不热烈的阳光泼洒在他的身上，在他鸦青色的衣物上游走，在他微微透明的发梢跳跃，他轻轻垂下眸子，坐在廊下的身影纤细匀称，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不小心走到这附近来的少年看着坐在阳光中的人，突然想起那一天的天气，本来也是这般的好。

    父亲风趣，母亲温和，长相特别相似的哥哥姐姐喜欢互相斗嘴，对他这个唯一的弟弟却极好极好。他们家不算多有钱，但也不是穷人，包括姐姐在内的三个孩子都在上学，放学后兄姐一人骑着一辆脚踏车，轮换着把少年放到后座位上。

    父亲喜欢给家里带礼物，一个剑玉，一只陀螺，能让他开心上好些日子。母亲做得一手好菜，甜口的味噌口味清淡，配上一颗马铃薯就让他口水直流。哥哥很会玩游戏，踢球爬树都很擅长，还会带着他一块摘果子，把最大最红的那颗塞给他吃。姐姐活泼却也温柔，教他玩花牌，带他打羽板球，为他阅读那些五颜六色的连环画。

    少年的年龄不算大，却也不小，他在课堂上学到一个词语，叫做幸福。他并没有实质的感觉，只是每一天都无忧无虑，每一天都期待着明天的到来。

    直到那一天，那个晴朗的一天。

    无云的好天气延续到了夜里，让月亮可以毫不顾忌地散发着皎洁柔美的银光。那月光混杂着闪烁粉彩的星光，温柔地、静谧地、轻巧地，铺洒在浓重的夜色里。

    铺洒在满地狰狞的猩红里。

    少年抱着姐姐推他进地窖前塞进他怀里的东西，茫然无措地在里面呆了一整个晚上，直到天亮后接到报警的警员赶来，将浑身冰凉的他抱了出来。

    他们一家遇上了抢劫杀人的凶徒。

    可少年却记得不是这样的。

    他向大人们描述那东西脸上的三只眼睛，描述那东西又长又尖的指甲，却被认为是受惊过度，产生了幻觉。他分明还记得那股令人作呕的腥气，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相信，愿意倾听。

    直到鬼杀队的人找了过来，他才知道那一晚的那只怪物，究竟是什么。

    少年堕入了一场醒不来的噩梦。

    每一天，每一夜，他无法入眠，无法阖眼。猩红的颜色充斥了他的整个梦境，他根本没有胆量去回忆那一天的一切，只能徒劳地用笨拙的练习占据自己的全部时间，让自己不必回想，不必恐惧。

    直到，直到现在。

    少年低头，突然落下了泪来。泪水渐渐汹涌，逐渐肆虐。他胸腔里满腹的痛苦与悲伤再也无从隐藏，就像是一只要将他吞噬的野兽，嘶吼着将他吞没。

    他再也支撑不住，跪坐到了地上。一只手却伸进了他的视线，手心里躺着一方洁白的手帕，角落绣着小小的蝴蝶。

    少年抬起头，被阳光笼罩的人蹲在他的眼前，虽然没有微笑，眉眼却是柔和的。

    就像是画本里的仙女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