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聊天打屁不嫌聒噪。

    半天又有人提了句“我还挺意外的,他妹妹居然和燃哥女朋友认识,一口一个小兮姐姐叫的。”

    “我也听见了,我听说程宴北妹妹来了,过去楼管那里瞄了眼,正好听到。”

    “哎,他们登记完就一块儿走了吧”

    “好像是。”

    “你看错了吧,燃哥女朋友早走了诶。”

    蒋燃握筷子的手顿了顿,笑容稍敛。

    赵行先使了个眼色,让大家闭嘴。

    “别说了。”

    于是鸦雀无声。

    凝滞气氛中,小几秒后,蒋燃才缓缓抬起了头。

    扫视他们一圈儿。

    七八人面色惶惶,好像说了多么了不得的事儿,不敢看他的脸色。

    “没事儿,”蒋燃的唇角扬起个笑容,“你们继续聊。”

    “那个,燃哥”

    “他们的事儿我知道,”蒋燃又低头,用筷子去捞碗里的面,漫不经心的,“以前上大学那会儿我就知道,那会儿他俩就好了很久了。”

    一众人面面相觑。

    “之前一直没告诉大家,不好意思了。上次喝酒我也没跟大家说,”蒋燃又抬了下头,不知是否是头顶光线过于扎眼,他眼眶有点涩,对大家笑了笑,“吃饭吧。”

    沉默了半晌。

    “哎,不就好过吗,你们在这边瞎比比什么呢,在这边揣测来去的,你知道个屁啊,”不知是谁骂了声,替蒋燃鸣不平似的,“燃哥你快吃,吃完我们去喝酒”

    “对对对,今晚多喝点”

    “少他妈成天议论别人的事,关你屁事啊都把嘴巴闭好了”

    说着,都拿起筷子吃起了饭,聊着别的话题过渡着刚才的尴尬。

    气氛和缓。

    蒋燃吃了一半就离席出去了。

    “瞧瞧,还是忍不住了吧。”有人望着他背影,啧了一声,“查岗去了。”

    蒋燃兀自徘徊到楼道那边。外面天色沉暗,黑了大半。

    雨还在下。

    他抽了一支烟,犹豫再三,想给怀兮打电话。

    却还是作罢。

    而是打给了另一个号码。

    “有空吗。”

    程醒醒一上车,就黏在了怀兮怀里,抱着她胳膊不撒手。生怕前面开车的程宴北突然转过头来训她两句,还有个地方躲一躲。

    那会儿就猜到他出去给舅舅或者班主任打电话了。

    虽然他回来也没说她什么。

    怀兮有五年多没见醒醒了。

    初见醒醒,还是上高三时,在程宴北的家。那时醒醒才七八岁,还是个软软糯糯的小姑娘,正上着小学。

    她与程宴北交往的近五年,醒醒已从小学上到了初中,一天天地长大。

    如今又是五年。小姑娘已出落成了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宽大的校服都包藏不住日渐成熟的身子骨。

    这五年醒醒变化颇大,怀兮变化也不算小,但能被立马认出还是让人吃惊。

    “我当然认得出小兮姐姐了,”程醒醒一头同样的短发,不若怀兮的,精致地打理过造型,有几分乱糟糟的俏皮。

    她扬手拨了拨自己头发,对怀兮笑“你之前的秀我都看过的我的头发就是照着你剪的”

    怀兮笑了笑,用手顺开醒醒的短发,眉眼扬了扬“不错,比我的好看多了。”

    “哪有,明明是你的更好看”醒醒不服气地哼一声,白了眼前面从上车到现在一直没怎么说过话的程宴北,“之前我都没好意思问我哥,你这几年怎么不走秀啦我还关注了你们esse的官方微博,之前老能看到你要去走秀的动态,也没看到他们o你的照片了。”

    程醒醒知道他们分手的。

    或许,对于还在南城这一方小小天地,十七八岁的女孩子来说,无法想象两个曾经亲密无间的人一告别,就可能永远地失去人生的交集。

    天地如此广阔,世界很大,一分别,很可能就是长长久久的不相往来。退出彼此的人生,失去交集。

    怀兮当年也不理解。

    当年的不成熟。认为人与人之间,非爱即是恨。哪怕我们分了手,也会互相惦念到白头。

    可归根结底,不是如此。

    在没有对方的人生里,我们除了过好自己,就是过好自己。

    别无选择。

    谁都不是非谁不可的。

    “我跟esse解约了。”怀兮解释着,似乎不愿提及太多。

    “为什么”

    怀兮不说话了,半晌才笑了笑“没什么。”

    恍然间发觉,她比之程醒醒这么大的年纪,已然有了不少烦恼。

    那时的一点小事总觉得天大一样,现在想来,不过是沧海一粟,还没遭受过社会的毒打罢了。

    程宴北却是听者有心。他只知她与esse解约,还是她主动为之,却并不知缘由。她也从未主动提起过。

    之前他问她,这些年过的怎么样。她都说很好。可直觉告诉他,她三缄其口的背后,并不是一句“很好”就能轻描淡写地带过。

    程醒醒也不多问了,换了话题问“那我今晚和小兮姐姐一起住吗”

    那会儿醒醒一见怀兮,就缠着她一口一个“小兮姐姐”的。除了亲近这一层,说到底,不过是怕程宴北逮到机会教训她。

    毕竟她闯祸不小。

    月考成绩一落千丈,还早恋,还被班主任空开在家长会批评,还被男朋友父母勒令分手,还跟舅舅吵了一架,然后扔下了记性不好的奶奶,这么跑到上海来找他。

    单拎出一件,就足以程宴北黑很久的脸。

    程宴北显然是压抑着怒气,那会儿看怀兮在,没好意思跟醒醒发火。这会儿醒醒又拽着救命稻草怀兮上了车,程宴北更是三缄其口。

    他说晚上找个酒店让她住,她却还要跟怀兮一起。

    怀兮思量一下,提议说要不她去酒店陪醒醒。醒醒一个女孩子,晚上一人住酒店很不安全。上海毕竟这么陌生。

    她正好结束了上海的工作,还可以带醒醒在周边玩一玩儿。

    怀兮昨天才搬到黎佳音家中,她的感冒还未痊愈,还带着脚伤,再搬一次多有不便,程宴北于是回绝了,觉得会给她添麻烦。

    于是两人没辙了。

    怀兮于是又打电话问了黎佳音,介不介意家中再多个人来住。她们三个女孩子住一起也方便照应到,黎佳音还有一手好厨艺。

    醒醒听她说她朋友厨艺精湛,眼睛都亮了“那我是不是可以多待几天了”

    怀兮笑笑,没回答。

    给黎佳音打过去第一个电话,黎佳音没接。

    接着,一条短信就过来了。

    来自她昨晚打过去几次没人接的那个号码。

    她警惕地眯了眯眼,抬头,在后视镜与男人对视着。

    他单眼皮弧度狭长而温柔,散漫地瞥过她一眼,略带笑意。

    他的短信说

    你别惯着她。

    他最多只让醒醒在上海待个两三天。等醒醒心情好点儿了,他就要送醒醒回南城。

    怀兮看到那条短信却沉默下来。

    其实她知道,全世界都可以不惯着他的妹妹,他一定要惯着。只不过这次原则在上,醒醒还要上学的,再过两个月就高考了。

    从前全世界也可以都不惯着她,他却偏偏要毫无原则底线地惯坏她。

    她曾经也以为,他能一直惯着她的。

    哪怕她赌气,哪怕她永远跟他闹脾气。

    正陷入思绪,黎佳音那边电话接通。

    黎佳音还以为她要带什么稀奇古怪的男人回家,听清了是程宴北的妹妹,不是程宴北,还挺失望“居然不是程宴北你们居然还没上床。”

    当然,黎佳音立刻大度地表示,“不过你要是带程宴北回来也可以,我可以忍痛割爱,把房子和床让给你们随意折腾。”

    怀兮还没留神,按到了免提。

    黎佳音刚提到程宴北的名字,还有什么“可以把房子和床让给你们”她一紧张,赶紧给挂断了。

    “”

    脸颊慢慢升起热意。

    察觉到他又透过后视镜看她,她立刻对上他视线。

    瞪他一眼。

    你看什么看

    他读懂她的眼神,偏头笑了笑,没说什么了。

    于是一行人前往黎佳音家中。

    今晚怀兮和黎佳音要在家中打火锅吃。

    怀兮拿着黎佳音家的钥匙,本以为黎佳音这会儿应该在公司开会。

    一开门,两拨人同时一惊。

    眼睁睁看到沙发上两道赤裸的身影纠缠在一起,黎佳音一声床还没叫完,差点儿就噎到自己

    “关门”

    “砰”

    破云一声雷似的尖叫,被关门声一瞬戛然到门内。

    怀兮背靠在门上,睁大了眼,心跳砰砰的。今天下午那股盘旋在周身的燥意,从下腹至全身,重新燃起。

    如此三人皆是尴尬。

    程宴北垂下眸,看着她。

    眼底突然泛起不知名的情绪。

    怀兮后背紧贴着黎佳音家的门,胸膛上下起伏着。舒缓着周身的感觉。

    她今天穿的是无肩带背心,如此一番起伏,以为胸前滑开,立刻伸手,向上拽了拽。

    程宴北注意到她的动作,再看她的眼睛时,他眸色更深。

    程醒醒分别打量他俩一眼,犹豫着要不要她下楼转一圈儿,给他们腾出点空间。

    啪嗒

    怀兮身后的门却开了。

    昨天和怀兮搭档的那个德国小嫩模danie穿戴完好地出来,见到怀兮了,还用中文打了声招呼“怀兮,再见。”

    “”怀兮机械地对他挥挥手。

    又见黎佳音懒懒地倚在门边。

    黎佳音用披肩将自己五花大绑一样裹起,生怕再像刚才一样走光一点点。她白了眼怀兮,转身往里走。

    “进来吧。”

    怀兮便带着程醒醒和程宴北一齐进了门。

    沙发上已被收拾妥帖,但能看出来刚一番折腾过的痕迹。

    黎佳音又去开窗户。

    外面下着雨,冷空气携着雨芒飘散入内,过渡着粘稠的空气。

    黎佳音又打开了空调。

    好像在毁尸灭迹似的。

    怀兮看她忙忙碌碌的,觉得好笑。黎佳音却回头瞪她一眼“电话挂那么快,我以为你跟谁干嘛去了呢。催命一样。”

    说着意味深长地瞥了眼程宴北。

    程宴北随意地坐在吧台附近的高脚椅上,长腿抻开,表情疏懒的。

    他低头笑了下,没说话。

    醒醒有点儿局促,不知该做刚才黎佳音跟那个外国帅哥缠绵过一遭的沙发,还是坐到程宴北旁边去。

    就前前后后地跟在怀兮背后。

    像个小尾巴。

    黎佳音看她可爱,笑了笑,拽着怀兮去厨房拿杯子和果汁。

    怀兮问她“刚才那个,怎么回事”

    “哪个”黎佳音看她一眼。

    “danie。”

    “哦,那个小嫩模啊,”黎佳音漫不经心地笑笑,“我们下午从公司出来,我叫他来我家拿东西。”

    “得了吧你,”怀兮一挑眉,笑一声,“拿什么东西拿到沙发上去了非得脱光了才能拿”

    黎佳音用指尖儿戳了戳怀兮左胸口,“拿我的少女心啊,姐妹。”

    没等怀兮说话,黎佳音就发现,怀兮锁骨附近,有一道浅浅的吻痕。

    斑驳的,迷离的。

    不易发觉的。

    “你别动。”

    黎佳音凑上前去,恨不得拿个显微镜似的。

    仔仔细细地观察起来。

    “看什么”

    怀兮往一边躲。

    黎佳音白她了眼,又看吧台那边的程宴北,对她笑笑

    “看你的少女心呢。”

    “”

    怀兮匆匆换了话题“你别跟我说别的,我问你呢,你跟danie到底怎么回事”

    “没什么啊,”黎佳音耸耸肩,冲洗着玻璃杯,“我和我男朋友迟早会分手,又不会结婚。倒不如及时行乐。danie明天就不在上海了。”

    黎佳音说着叹了口气“我男朋友这次回家,就是因为他家中让他结婚,我不结婚,他又不想跟我分手,他爸妈跟他发脾气,气病了。”

    怀兮皱了皱眉。

    “他说他得照顾家人我猜,多半是相亲去了吧。毕竟他年纪也不小了,这事儿他爸妈也没少提过,他跟我耗着也没意思,我觉得他心底是想结婚的,只不过为了顺从我,才跟我在一起这么久吧。”

    黎佳音颇为冷酷地一笑,对怀兮说“我实在不懂,结婚有什么意思后半辈子只跟一个男人做爱,不是一件很可悲的事吗”

    怀兮不知怎么,也沉思了片刻,她拍了拍黎佳音肩膀,算作安抚。

    肯认地一笑。

    “的确。”

    黎佳音心情便好了不少。

    有时候有朋友的理解就够了。

    黎佳音还开玩笑“还说呢,你哥什么时候分手,我可以接盘的,我这几天做梦天天都能梦见他。”

    怀兮横她一眼“少说屁话。”

    准备好果汁什么的过去,程宴北好像是去门外打了个电话又回来,只剩程醒醒一人坐在吧台那边儿,有点局促似的。

    黎佳音给她倒了杯橙汁儿,笑了笑,对正回来的程宴北说“你妹妹跟你长得一点都不像。”

    “啊是吗”醒醒疑惑。

    “对啊,你哥凶巴巴的,你比较可爱,”黎佳音说着,顺带着搡了下怀兮,“是不是”

    怀兮没说话,转身,去厨房拿杯子。

    逃也似的。

    黎佳音瞥着她背影。

    她今天穿了条紧身裤,臀型挺翘,腰身纤细,很好看。

    后腰一道纹身。

    野蛮又热烈。

    黎佳音听说过这纹身的来历,笑着瞧了眼程宴北,扬了扬眉,悄声问他“怎么样,练的不错吧”

    程宴北移开视线,没说话。他是笑唇,不笑也像笑。

    垂着眼,神情就很迷人。

    黎佳音给他倒好了一杯起泡酒,玻璃杯底叩在大理石台面,“啪”的一声响。

    “还不快追”

    程宴北接过杯子,修长手指在冰凉杯壁摩挲,抬眸,看了眼不远的怀兮。

    笑了笑。

    “在追了。”

    徐徐淡淡的一声。

    黎佳音有些讶异,还想多问几句,怀兮却走过来。

    怀兮发现程宴北手里的杯子是起泡酒,手按着他的手,立刻夺了过去,放到一边,对黎佳音说

    “他不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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