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电话也响过,他也没接。

    两个人好像就这么默契地心照不宣,默契地在此无声相拥,默契地,谁也不对彼此没有对方的过去,没有对方的当下通风报信。

    小护士好像全然把程宴北当成了她的男朋友,嘱咐了几句,跟他看着她的手别乱动,不然手背要鼓包了。

    程宴北也不辩解,低低“嗯”了声,听着护士的嘱咐,就将她的手放入他掌心。

    十指相扣住,保证她纤细单薄的手背是一个平面。

    他五指干净修长,骨节分明。

    怀兮自然地偎着他,也没看他,察觉到他的力道握紧了她的手,几次握紧着,她鼻息微动,无声地笑了笑“你干什么。”

    鼻子不通气,如此像是嗤笑,也不知是在自嘲还是什么。

    她浑身没劲儿,没力气挣开他。

    嗓音也沙哑。

    程宴北没说话。

    忽然地,靠近了她一下。

    怀兮下意识往一边躲一躲,这才抬头。

    他的胸膛朝着她,一条手臂拥稳了她,往上抻了抻身子,伸出一条手臂,为她调整吊瓶的位置。

    怀兮想抬头,他半垂眸,笑着睨她一眼。

    “不许看。”

    “”

    搞什么。

    程宴北说完又坐回去,拥了拥她。他的左手握住她右手。她右手手背已微微泛起了青紫一块儿的颜色。

    让她就这么靠着他。他一时也有些困顿,长腿疏懒地抻开。

    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晚上八点。

    赛车场那边应该快结束了。

    他正暗自思量,c总部那边发来一条消息。

    他今天临时也有一些事物要跟那边协商处理。

    滑着手机屏幕,漫不经心地打着字回应对方,怀兮不安分地在他怀中动了几下。像只慵懒的猫儿似的。

    靠在他怀中,抬眼。

    他低睨她一眼,笑“怎么了,一直看我。”

    她不说话,就这么靠在他的怀中,抬眸看着他。

    视线灼灼的。

    眉眼清澈,眼底一颗泪痣,勾人又漂亮。

    她盯着他半天,他却没有多不自在。

    微微俯身靠近了她,稍偏了下头。如此近若咫尺,他的唇在她的唇上方两三寸的位置。

    呼吸交绕着。

    程宴北垂着眼,睨着她饱满潋滟的双唇,眼底泛起笑意来

    “干什么盯着我啊,嗯”

    怀兮睫毛下意识一颤,他声线沉沉的,几乎从她鼻尖儿拂过,她的心也跟着打颤。

    却没说话。

    空气却仿佛静默在此刻。

    以为他要吻上来,可却没有。迟迟没有。

    他停在了一个十分克制的距离,容彼此的心脏空虚地擂动着。

    她不再看他了,稍稍地垂眸,片刻后,静静地问。

    “如果当初我们没分手。”

    “”

    她倏然又抬眸,对上他笑意凝在眸底的眼睛。

    “你现在会快乐一些,还是难过一些。”

    程宴北一怔,半弯的唇角渐渐僵硬。

    “你今天不去比赛,真的没事吗,”怀兮看着他,嗓音沙哑的说,像是要咳嗽,或是尽力尽力地压着心口的感觉,“如果我们当初不分手你也不会有现在的成就吧。”

    他不说话,她却已替他下了结论。

    “应该不会比现在好受,对吗。”

    “”

    说罢,她重重地叹了口气,忽然挣开他的手。

    她的手机一直在身上外套的口袋里嗡嗡震动。下面的外套还是黎佳音的。

    上面压着一层他的。

    手机贴着他的那一侧,两层外套阻挡,她在打吊针的手很不方便,一开始是想自己来,没半秒就放弃,无意识地看了他一眼。

    程宴北深深提气,仿佛从刚才的神绪中抽神出来。

    轻轻说了声“别动”。

    帮她拿了出来。

    一通来电。

    不出意料来自蒋燃。

    他眉心轻拢。

    怀兮立马将手机拿了过去。

    她左手第一次扎针没扎好,直接给扎肿了。她是右撇子,这么滑手机很不方便。

    没拿稳,“啪”的一下。

    又掉到地上去。

    她这下彻底不方便了。

    程宴北淡淡瞥了眼她手机,就移开了视线,往座椅靠了靠。

    没想帮忙似的。

    之前的几个都没接,接起了肯定又可能要撒谎回应蒋燃。怀兮本来不接也行的,但看他一副倦漠神情,她又想接了。

    仿佛回到那些年,无休无止地与他赌气。

    和好。

    赌气。

    和好。

    赌气。

    赌气赌气。

    再赌气。

    没了下文。

    思绪一怔,她鼻子有些酸,任手机嗡嗡作响着,她也捡不起来。

    仿佛又在赌气。

    可很快,就被他一个俯身,捡了起来。

    她愣然地跟着他一低头一抬头,见他眉心紧拧着,滑开之前,还淡淡瞥了她一眼,说了句

    “少说两句。”

    “”

    他低低一笑,笑得颇有几分苦涩不知是否是被她的那些话所影响或是触动。

    “我吃醋。”

    他说。

    怀兮愣了愣。接了过来。

    “喂。”

    她嗓音嘶哑,很艰难地,很艰难地,才出了一声。

    电话通了。她的心却不在这通电话上。

    边想着,他一向这么直截了当,从来都是吃醋就说这么磊落的个性甚至现在。甚至在她有男朋友的情况下,他这个前男友还能大言不惭地说出自己吃醋这样自大傲慢的话。

    可为什么,那些年,他们之间,会那么别扭。

    他为什么又非瞒着她不可呢。

    “喂”蒋燃那边也一声。听着情绪不佳。

    怀兮这才仿佛被叫醒了。

    她生病了思绪跟不上,又愣愣地“喂”了一声。

    程宴北不动声色地皱紧了眉。

    眉头深锁。

    另一边,蒋燃没跑完剩下的三圈就从赛道下来了。他边脱着赛车服上衣,和头盔一齐塞给一边的人。

    迫不及待地又打给了怀兮。

    刚中场休息,他看到怀兮新发的朋友圈。

    照片上她在输液,手背都青紫了一片。惹人心疼。

    还开玩笑说,她这种感冒了能扛一阵是一阵的人,都不记得上次输液是什么时候了。

    他以为她只是寻常的伤寒,吃点药应该就没事,没想到居然去输液了。刚休息时看到,就火急火燎地打了几通电话,她都没接。

    又被赛事组那边催着上赛道。

    今天程宴北不在,据说是临时去了c总部那边处理事务了。

    他一骑绝尘。

    还剩最后四圈,他跑了一圈就下来了,一路上除了觉得赢得无趣,却总心头惴惴的。

    担心她。

    此时在蒋燃胸腔的,好像除了以往的猜忌与嫉妒,终于有另一种好像被他忽略了很久,也被压抑了很久的情绪,占了上风。

    直到听到怀兮那么沙哑,像是砂纸碾着朱砂从他心口滑过的声音,要把他的心磨碎了一样。

    他终于好像能意识到,原来他与她之间,他对她,还有在乎。

    而意识到这种在乎尤其意识到这种在乎是后知后觉的,更令他抓狂烦躁,近乎致命。

    因为或许有个人。

    有个已经从她的世界淡出许久的人。

    比他先一步在意到了。

    趁人之危抢占先机,比他更在意。

    哪怕是一种抱着玩玩儿态度的伪装。

    “怎么声音都哑了,”蒋燃又心疼又无奈,“不是让你买药吃了吗。”

    他这样的语气,好像是在责备自己。

    人已经赶紧奔出了赛车场,往停车坪那边去开自己的车。一路快步如飞。

    “啊,我那个”怀兮轻轻咳嗽两声,看了一边的程宴北一眼,他又将她打着针的右手捏回了手心。

    跟刚才一样十指相扣着,放平她手背。

    怕她跑针了鼓包。

    她却挣扎开他。

    好像是心虚。

    或者什么。

    眼神闪躲着,不再看他,而是跟蒋燃对话,有些虚弱地笑笑“我明天还要工作,今天临时加班,有点严重了”

    程宴北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

    眸光倏然落寞下来。

    “我就来打个吊针,马上结束了。”

    怀兮语速极快,匆匆地说。

    仿佛怕蒋燃下一句就是“程宴北有没有跟你在一起”。

    蒋燃坐在自己车上,手扶着方向盘。

    一瞬的缄默。

    她继续喋喋不休。

    蓦地想起了黎佳音说“你不会是因为差点跟前男友发生点什么,所以忙不迭地想米不给现男友吧。”

    她不敢再去想。

    倏然一抬头,发现吊瓶是歪的。

    程宴北刚刚调整过。

    歪了。

    是想让点滴流淌地缓慢一些吗。

    她微微睁了眼,看着他。

    他也同时看向她。

    眼底满是。

    深沉的,不甘心。

    她心头微动。

    喉咙生疼,唇却由不得自己,机械且迅速地动着。

    “你应该也训练完了吧今天有没有很辛”

    “怀兮。”蒋燃温声地打断了她的话。

    “嗯”

    “对不起。我这个男朋友当得很失败,”蒋燃扶着方向盘,整理着思绪,力图将一段话说的完整,嗫嚅着,“我总是在怀疑,你是不是跟他在一起,我不该这样的为什么你病成这样了,我都没想到。

    “我不管你跟谁在一起,我现在,真的,真的很担心你,”他强调着,“我是你男朋友,是我没做好不管怎么样,怀兮,我是你男朋友。是我一直没做好自己的事。”

    “”

    “你们已经过去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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