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本外皮上的小铜锁掉下来,尚未落地就化为粉末,消散在风中。
    樱花色外壳的本子无风自动,面向五鬼,哗啦啦地翻开,每翻开一页,便有墨水写就的文字一个接一个地跳下。当一页纸归于空白,那一页纸就慢慢变得透明,然后完全消失。
    文字在半空中就消散掉,看不清具体是什么,只是与小铜锁相比,它们多少留下些痕迹。与墨水同色的灰黑色雾气成形,笼罩着五鬼一人。
    “不”于爸爸最先撑不住,惨叫一声想要逃跑。
    于元沅当即上前,扎入迷雾最浓重的中心,然后一刀劈出,直直指向于爸爸的脖颈。雾气轻拂过身,于元沅感到一股清凉,周身为之一畅。
    果然,这雾气虽说与常馥玉制造出来的肖似,但其实是站在她这个主人一边的。
    一时间,攻守之势逆转。
    于元沅追着三鬼打,雾气受其牵引,附着在“杀猪刀”表面,她每一刀挥出,雾气就翻滚涌动,气势十足。
    渐渐地,弥散在附近的灰黑色雾气稀薄到近似于无。于元沅觉得不像是在用一把刀作战,而像是挥舞着一根大号黑色棉花糖捅人。
    偏偏五个伥鬼就怕这大号棉花糖,于小洋和赵阿姨只是躲着于元沅的刀,没做出什么激烈的反应,有时还能偷着给于元沅使绊子,而剩余三人就差跪地求饶命了。
    很可惜,他们没有第二条性命供于元沅来饶恕。
    一刀一鬼,将他们身上不知道是阴气还是什么的灰黑色雾状物质吸走,于元沅眉眼飞扬,颇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终于是她追着鬼打,而不是鬼追着她打了。
    五鬼回归全透明的质地,不仔细看的话几乎瞧不见他们“主人会为我们报仇的”
    这句话不用他们说,于元沅也知道,刚才她就看到常馥玉把自己的头发再一次拉长,啪叽啪叽地到处甩于元沅后背那新鲜出炉的擦伤就是这么来的。
    或许是正在恢复的紧要关头,常馥玉甩鞭子的频率不算特别高,躲一躲还是能躲过去。
    干掉一直针对她的伥鬼,于元沅也没有心思在这耗着。手机炸了后,她没办法看时间,不过待在幻境中,时间扔回流逝,她估摸着自己在幻境里待了有一两个小时。
    眼看任务就要结束了,她何必留在这里跟常馥玉硬抗就算是常馥玉逼着她硬抗,她也不能一个人硬抗,还有三个大活人在呢。
    她往厂房外面跑,有人却往厂房里面赶。
    “老公,你别走呀说好的我们永远在一起,生死不分离”
    于元沅停下步子,向一个被女鬼紧紧追着,依旧容光焕发的男人行注目礼。等等,他手里捧着的那玩意是常馥玉心理医生的笔记本
    眼镜一阵风般地跑过她,紧接着他敲下键盘上的一个键,然后调转笔记本屏幕的方向,
    一段视频开始播放。
    “我想拯救她,我真的想要拯救她就让一切尘归尘,土归土吧。”
    常馥玉顿住了,面上流露出哀伤的神色“我知道他死了,但不知道他是这么死的,哪里都找不到他”
    一滴泪水划过脸庞。
    她此时已经恢复到鼎盛时期的容貌,光看外表像是个单纯善良的小姑娘,但那头黑色长发并未缩短到正常的长度,像是毒蛇般盘踞在身体四周。
    许多伥鬼簇拥着她,追着眼镜跑的女鬼则停在两三米开外,孤疑地打量着这边。
    视频已然进入尾声,眼镜立马转过笔记本,想把这段视频设置为循环播放。谁知他却没设置成功,播放软件自动跳转到文件夹的第一个视频,二十倍速地播放起来。
    灰黑色的雾气随之涌出,淹没了笔记本,亦淹没了眼镜本人。
    眼镜一抖手腕,取出自己的武器,与于元沅遭遇的情况相仿,灰黑色雾气受其吸引,缠于其上。
    不过规模终究有别,如果说于元沅当时是举着棉花糖作战,那眼镜就是挥舞着活体龙卷风作战。
    狂风呼啸而过,连诸鬼簇拥的常馥玉都被迫后退一步,最外层的几个伥鬼甚至被直接打散了,几声若有若无的哀嚎后便化为轻烟。
    这一幕给了眼镜极大的鼓励。
    “哈哈”他兴奋得满脸通红,果然,富贵险中求,心理医生身为最了解常馥玉人生经历的人,他留下来的东西就是封印住常馥玉的关键
    眼镜平推而出手中的巨型算盘,直指目光愈发迷茫的常馥玉。
    一人一鬼同时进入笔记本创造的龙卷风中,最终决战时刻就要到来。
    另一边,厂房之外的水泥地上。
    金币踉踉跄跄地奔向倒在坍塌的水泥墙底下的爱人,双手颤抖着扒拉开碎石。
    木棍的面容很快就显露出来,双眼紧闭,头发被尘土染成灰白色,乍一看像是老了三十岁。
    “还活着。”金币捂着脸,几近崩溃,不再管她腹部的伤口。
    鲜血在金币身下汇聚成一条小溪。她就这么跪坐在地上,目光穿过炸了个大洞的墙壁里面那个男人的结局,将决定她下一步的动作。
    雾气膨胀,雾气收缩,然而吐出来的只有常馥玉一个。
    “呵,还想对付我。”
    话音才落,一个身着白衬衫的男性鬼魂出现在她面前。
    眼镜迷茫地注视着自己半透明的手“我怎么为什么”
    常馥玉垂着头,朱唇轻启,嗓音清越有如珠玉坠地,说出来的话却不怎么客气“因为你修炼得不到家,罪恶折磨我,却也给我力量。”
    眼镜的神情已经不是单纯的绝望一词能形容的了,他抱住头“不不不不”
    于元沅抿紧嘴唇,悄悄往后退去。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但没想到会这样快。”金币惨然一笑,也不犹豫,一只手轻抚着男人略显粗粝的脸庞,另一只手抄起他身侧的电锯,就着子弹造出来的创口捅入自己腹中。
    腹部伤势短时间内不致命,但严重影响到她的行动能力。这次她是躲不过去了,索性让爱人代替她活下去吧。
    如果说金币之前流的血是溪流,那现在就是瀑布了。电锯躺在血泊之中,吸饱了鲜血,从把手到链条,没有哪一处不是染成红色的。
    金币倒在木棍的胸膛上,身体抽搐两下,随即陷入永恒的沉寂。
    “你”于元沅瞠目结舌,怎么就一眨眼的工夫,先是眼镜没了,紧跟着金币还自杀了,就剩下她和一个昏迷不醒的木棍
    想到木棍在昨夜战斗中的表现,于元沅似乎明白了什么。金币的这一招确实不错,加强武器比祈祷逃跑时有幸运女神眷顾强多了。
    她咬了咬牙,抑制住跑向树林的冲动,跑向木棍两个逃跑的职业者还能分散下常馥玉的注意力,活命的机会能大许多。
    然而在于元沅把巴掌呼到木棍脸上前,他自己就醒过来了。
    “我怎么小灵,不,小灵”
    眼角余光扫到常馥玉消化完眼镜这顿大餐,往他们这边赶来,于元沅语速飞快地说“金币腹部受了重伤,为了让你活下去牺牲了自己,你他妈给我赶紧起来那女人过来了”
    嗡
    电锯启动的声音响起,木棍抬起头,双目赤红,后背肌肉绷紧,宛如一只择人欲噬的野兽。
    嗡
    链条转动,一股赤色之风涌起,裹住木棍周身,宛如一件威风凛凛的血红披风,
    爱人新丧,木棍心头的愤怒与悲伤浓重有如实质,他挥舞着电锯,从碎石堆中跃出,冲向飘向他们的蓝裙女子。
    “你是傻逼吗”于元沅大叫道,木棍这么搞,金币不就是白死了吗
    她不准备给疯了的愚蠢男人殉葬,索性就让他吸引常馥玉的注意力吧,于元沅转身就要跑。
    “啊”
    是女声。
    于元沅立即转过头,惊得下巴差点掉了。
    木棍那一锯子直接把常馥玉扇飞了出去。
    常馥玉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才稳住身体,惊疑不定地打量着面前戾气十足的男人。
    木棍的声音似哭似笑“来啊,你怎么不来了”
    常馥玉侧过身子,没做声,明显是忌惮着男人手里的血色电锯。
    她的视线从木棍身上挪开,下一个目标显而易见。
    于元沅陷入天人交战。
    要逃吗可常馥玉的速度太快了,她俩之间没有拉开距离,逃很难逃得掉。要战吗原主日记本让杀猪刀有了一定的变化,说不定能管点用,可眼镜几秒钟就被吞掉了,战胜的几率十分的小。
    若是木棍愿意出手就好了,他多半能挡一挡。于元沅瞟了男人一眼,这位正伏在金币身上大哭,也不知道能不能再挥出与之前相仿的一锯子。
    “呜呜,小灵,我是个废物,带不走你啊”
    不,不能将生死寄托在刚认识几天的塑料队友身上,于元沅仍未忘记他伙同金币背刺荆棘的那一幕。
    只有一个选择了木棍的经历给了她启发,她自己的血肉,应该比爱人的要管用点吧
    未必哦,那位可是献出了自己的全部生命
    久不出声的杀猪刀挑了这个时候插话,差点没把于元沅气个半死。
    然而正如之前所说,她没有别的选择同伴死的死,活着的因爱人之死发了癫,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不是什么好的求援对象。
    于元沅紧咬着下嘴唇,掉转刀尖,这次她对准的不是左手的手指,而是整条左臂。
    血雾弥散,有少许杀猪刀刀身泛起的红光穿透雾气状的灰黑刀鞘。
    常馥玉依旧俯冲而下,于元沅索性闭上眼睛不去看。不,她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昏过去
    于元沅疼得就差把下嘴唇整个咬下来了,但右手仍是毅然决然地挥下。
    一刀,一刀又一刀。
    血雾翻滚不息,常馥玉终于却步。
    一刻钟后,一男一女的身形消失。
    朦胧中,天色大亮,有人逆着光从外面走来,向常馥玉张开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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