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一丝希望,她开始用双手在土壁上刨,把泥土一层一层扣掉掀开,她觉得自己可以打一个洞,从洞里钻出去。她拼命挖,用力挖,挖的手指甲都断了,十个指头都挖的出血了。她感觉雪白的光芒就在前方,照的她晕了过去。然而等她久久醒转之后,却发现墙壁纹丝未动。这土都是质地紧密的黄土,用来做筑房的,最是结实,长年累月未见水,即便用锄头挖,都不是那么容易挖开。

    她体力耗尽,再次晕了过去。

    她躺在地底,陷入了一片黑暗和混沌之中。意识仿佛抽离了,整个人仿佛要归于尘土,要跟黑暗融为一体。她怀疑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如此寂寞,如此孤单。她已经想不起云郁也想不起韩烈,她想起的是她从未谋过面的爹和娘。如果死了,会和他们相见吗她伸手到胸前去,想找到自己的护身符,但并没有摸到。她想起护身符放在匣子里,匣子还在那个人那。

    但她还是想起了一些生前的事情的。

    她想起刚进宫时,她去庙里求平安符,有个老师傅,给她改了一个名字,叫韩福儿,还告诉她,只要每年生辰求一个平安符,就会岁岁平安的。这么多年,她一直坚信,每年都去求符。今年有些不一样。她以往只管老老实实攒钱,安分守己过活,今年走了运,遇见了一个漂亮的、让她怦然心动的男人。还爱上了他,跟他做了个露水夫妻。他身份尊贵,长得那么好看,又有学识,她本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能跟这样的男人相好,不料他愿意喜欢她,不嫌弃自己生的粗鄙。难道因为这个,所以把自己这辈子的好运气都给用光了吗

    她想起韩烈。才刚刚跟哥哥相认了,这就又要分开了吗

    哥哥知道了会不会哭

    她想哥哥肯定会为她哭,为她收尸的。但她不敢想云郁。云郁他是皇帝,他有皇后,他有朝廷,有天下的百姓,有很多事要惦记。自己对他而言不是多么要紧。太微小了。

    她听到黑暗中,有老鼠在吱吱的叫。

    有老鼠爬到了她头上。

    她伸手去,死死的捏住了那只老鼠。灰灰的毛,长长的尾巴,绿豆似的两个黑眼睛,这么个小东西。

    她已经意识不清了,只要是活的东西,她都能吃下去。她揪着老鼠的头和尾,用力咬断了这小东西的脖子。用牙齿,把它的皮撕开。她尝到了一点鲜血和肉的味道,是甜的。

    她好像回到了小时候闹饥荒时哪样,吃树皮,吃草根,吃蝗虫,饿的时候,连泥土都要往嘴里塞。

    她像一只老猫一样,把那只老鼠连肉带血的嚼尽了。她脸上粘着老鼠的毛,和老鼠的血。她感觉像一股清泉流过喉咙一般,嗓子干疼的感觉缓解了一些。鲜血是好东西。

    到了这个地步,她还是意识到了自己作为人的一点特征。因为身体隐秘处汩汩的,有暖流在涌动。她都忘了自己是个女人了,没想到还会来月事。原来自己体内还有血吗她感觉有些难以置信,然而此时却也无可奈何,只能躺在那任由血流。

    她感觉自己已经不是人了,像一只野兽。没有恐惧,没有羞耻。

    落英吃了秤砣铁了心,死活没开口。

    云郁本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一招,来迫她屈服,却没料到她也是个极刚烈的脾气。云郁下令宫人不许给她饭食,不给她喝水,她就当真不吃不喝,躺在床上,只是闭眼昏睡。过了大概两日,云郁又来看她了。他看起来十分憔悴,整个人形容消瘦,眼睛通红,遍布血丝。

    他端着一碗清粥,坐在床边,像个游魂一般,表情和语气都柔软了下来,道“朕喂你喝粥好不好。”

    他用小勺子,盛了一勺粥,递到她嘴边“你告诉朕她在哪。咱们过去的恩怨,一笔勾销。以后朕会好好待你。”

    落英声音虚弱地嘲笑他“一无所获是吗你找不到她。”

    她哑声道“她应该死了。那么冷的地方,又没有东西吃,又没有水喝,要不了三天,她就会死。你就算现在找到她,也只是一具尸首。”

    云郁端着粥的手颤抖“为什么要这样害人害己呢”

    落英道“我不想说的话,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会说。”

    “我保证你永远也找不到她。”

    她喃喃地说“她死了,都是被你害死的。你要是不三心两意,你要是肯好好待我,别去拈花惹草,她就不会死了。你但凡服个软,跟我说几句好话哄哄我,不要那么的喜新厌旧,我也不会这么恨她。”

    “都是你的错。”

    她流着眼泪,说“阎王爷要怪罪,也是找你。要下地狱也是你。我要是死了,也是你的错。你害了两条人命,你就是个祸害。你为什么要祸害人呢你死了,阎王会把你丢下油锅的,把你炸成个人干儿。”

    云郁道“你就见不得我一日好是吗”

    她说“见不得。”

    她咬牙切齿说“看到你冲哪个贱人笑,我都要气死了,恨不得把你的脸皮撕下来。”

    他忽然落了两滴泪,冷漠放下碗,起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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