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酒好苦。”
韩烈道“这是微有些苦,酒味倒是不错。”
韩烈再次替他斟满,把自己的酒杯举起“臣敬陛下一杯。”
阿福在一旁,看他们喝酒。
云郁道“今日没有旁人,只有你我。咱们私下,不论君臣。朕不怕跟你说几句实话。”
他自斟自饮,坦然道“朕在河阴时,虽然曾拿剑指着你,差点将你捅了个透明窟窿。但朕并不恨你。太原王想让你替他背黑锅,把河阴之变的罪给揽了,朕就顺他的意,借坡下驴。反正这个锅总有人要背,是不是你韩烈,并不要紧,朕只要做个样子给天下人看。否则天下人怀疑,还以为这事是朕的指使。太原王手下那么多将领,不是你韩烈一个人在撺掇进言。为何背黑锅的是你,不是贺兰麟不是别人,因为那些都是他亲信,只有你韩烈是个外人。说到底,是你倒霉罢了。河阴之变死了那么多人,是你韩烈一个人能唆使的吗”
“屠杀朝廷。”
他道“三千王公,整个魏国的上层贵族,所有朝廷精英,这么多人被杀,别说你韩烈,哪怕是太原王也做不了主吧正常人听到这话,都会以为这人是个疯子。如果不是当时的形势,人人都想这样做,那你韩烈只怕刚提出这个话,就得掉脑袋。如果不是所有的部将都想杀人,太原王也不敢这么做。一切时也势也。朕当时敢出城,洛阳那三千朝臣,敢到河阴去迎驾,不是愚蠢,只是他们跟朕一样想不到人会变成疯子。正常人做事会考虑后果,衡量利弊。他们料定太原王不傻,不会做发疯的事。”
他笑了笑“孰知一群人要发起疯来,是谁也拦不住的。”
韩烈道“臣等当时都是一时糊涂。至今想起,心有余悸。若非陛下力挽狂澜,臣等早就自食其果,死无葬身之地了。”
云郁淡然道“为君者当心胸宽阔,能容四海,朕连太原王都没有怪罪,自然也不会怪罪于你。你和太原王都是于国有功之人,一切罪,既往不咎。朕欣赏你的才能。”
他举酒敬了他一杯“只要你能够体恤朕心,为国尽忠,朕该用你的地方照用,该赏你的地方照赏。朕做事向来讲求实际,只看将来,绝不翻旧账。”
韩烈有些感慨,屈膝跪下,施礼道“陛下胸怀大度,视微察巨,洞若观火,臣自愧不如。”
云郁刚刚好饮了三杯。
“今日便罢了吧。”
该说的话也说了,他从容站起身,挥挥袖道“朕去了。”
韩烈道“臣送陛下。”
云郁摆摆手道“不用恭送。”
翩翩然,像朵云似的飘出门去了。
阿福看见他走了,连忙跟韩烈说一声“哥哥,我也走了,你不要等我了。”
韩烈叫道“你去哪”阿福扬声说“不用管我,你早些休息,我回头再来寻你。”大步追出去。
云郁酒量本就不好。一杯晕,两杯醉,三杯倒。在屋里时,自然强撑着,出门时整个人已经晕头转向,分不清东南西北了。从头脸,到手脚心都是火辣辣的,浑身烧的绯红,太阳穴也跳的突突的,心好像要从嗓子眼里挣蹦出来。他看到道旁有一棵大树,忙走过去扶着树干。一股作呕的感觉从胃里涌上来,他张口吐了点酸水儿。满嘴又是酒味又是酸味,那滋味撬动嗅觉,别提多难受了。
阿福忙追上来,扶着他,心疼地拍抚他后背。
她要说什么,又不知怎么说,只是万分歉疚。
她难过地低着头,他额头抵着树干,满脸通红,醉醺醺的,手却伸到背后来,热热地抓住了她手。
“对不起”阿福回握着他的手。
她太了解云郁了。
他嘴上说不恨,其实心里又怎么可能不恨。因为是一群人,不是某一个人的罪,所以就不恨了吗河阴之变,那么多的亲人都死了。太原王那些人,包括韩烈在内,都一心想让他死。一人一刀,每一刀砍在身上都是真真的。而今要他自己主动替韩烈脱罪,等于是从自己身上剜肉。
她愧疚着,他却转过身来,不顾自己一身的酒气,将手搂着她身子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