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云酒楼
    上房已经掌灯了, 屋里有些凌乱, 即便少东家带着陈姑娘走了, 仍留了浓郁的酒味。
    莫掌柜并没有开门窗晾晾,他亲自端了炭盆进来, 用小铲子从里面铲了些灰, 撒在呕吐物上头, 随后, 用扫帚清理干净。
    抬头瞧去, 与他同在屋里的还有酒楼的厨娘, 这妇人此时正手脚麻利地拾掇床榻。
    “掌柜的,咱们少东家方才和那个新来的妓女干那事了”
    厨娘笑着问。
    方才她摸着黑给姑娘换衣裳,趁着屋外微弱昏黄的灯笼光,瞧见姑娘左乳红红的,明显是被人狠狠捏过,可怪的是,床榻干干净净的, 不潮也不湿, 姑娘其余地方也干净。
    而少东家呢, 额上渗出细密的汗,面颊带着不正常的潮红,虽说端端正正地坐着, 可两腿并住,手紧紧地攥住折扇,气息也不太平稳, 像是刚刚褪去欢愉。
    “少东家还真是个性急的,进屋才多久就完事了。”
    厨娘抿唇一笑,打趣。
    “闭嘴”
    莫掌柜轻喝了声,走过去,抱起陈姑娘换下的披帛和纱裙等衣裳,一件件地丢进炭盆里,披帛轻薄易燃,见着火就燃。
    “李嫂子,我看在你是我浑家的亲戚,平日里人又老实,才留你在酒楼做事,不然早让你走人了。”
    莫掌柜手伸到火苗上烤,冷声道“东家的是非你也能议论你难道忘了,三年前的腊月,老爷来曹县查账,王掌柜嘴欠,与底下人闲话扯皮,说当年也是这个时候,太太袁玉珠还未仙逝呢,一个人从洛阳跑到了曹县,常常在酒楼里喝的烂醉,疯疯癫癫,不成体统。可巧这话传到了老爷嘴里。王掌柜的舌头当晚就进了酒缸,其余参与闲聊的人全都充到了李校尉的军营里,盛夏修河堤的时候,一股脑被洪水冲走,连根骨头都没有找到。怎么,这才过了多久你就忘了,喝了几口猫尿就开始满嘴胡吣,你是嫌自己命太长了”
    厨娘打了个寒噤,头皮阵阵发麻,赶忙从怀里掏出个玉扳指,匆匆走上前去,两手托着递给莫掌柜,急道
    “贱妾方才收拾床铺时发现这枚扳指,一时贪心就这,这该怎么办掌柜的,我家里还有两个孩子,我,我不能丢了这个差事啊。”
    “我瞅瞅。”
    莫掌柜拿过那枚扳指,赫然瞧见上面刻着个左字。
    “没什么的,是大爷的东西。”
    莫掌柜将扳指揣怀里,淡淡一笑“大爷今晚喝多了,扳指兴许掉哪个地方了,是我捡到的,与你没关系,赶明我瞅个机会送还与他。”
    说到这儿,莫掌柜脸阴沉下,三分宽慰七分威喝“今晚的事,一定要守口如瓶,那个陈盈盈从未出现过酒楼,大爷也未与她一个屋里待过,可晓得”
    “是是是。”
    厨娘早已吓得发抖,连声答应。
    莫掌柜白了眼厨娘,没再言语。
    他走出去,快步行到厨房,让当值的大厨现炒了三个菜,炖了碗火腿煨肘子,做好后,全都装进食盒里,提着往后巷走去。
    刚出门,就瞧见自家的驴车停在巷子口,十七岁的大儿子正站在驴车跟前,踮着脚尖,往车上悬挂了一盏写了“陈”字的小白灯笼。
    莫掌柜疾步走过去,他素来话少,直接掀开车帘,将食盒和温好的花雕酒放进去。
    “爹,您今晚还不回去”
    “嗯。”
    莫掌柜从大儿子手中接过包袱,抬手,替儿子拂去暖帽上的雪,淡淡说道“少东家在曹县,不单咱们酒楼,其余的钱庄、绸缎坊和成药铺子的大掌柜们都在柜上支应着,宁愿这些天忙点,也别叫上头挑出错儿来。你回去告诉你娘,早些睡,别等了,衣裳够穿,也别再送了。对了,晚上过来的时候,路上可有人盘查”
    “放心罢,抓人的是李校尉和县衙的军牢,即便不认儿子,也该认识咱们车上的灯笼,没人查我。”
    “那就好,眼瞅着天越来越差,晚上走夜路要当心。”
    莫掌柜瞅了眼驴车,松了口气,轻咳了声,道“今晚酒楼专门做了火腿煨肘子,那肘子炖得好酥烂,你们娘儿几个好好尝尝,行了,回去吧。”
    “是。”
    马鞭一扬,驴车摇摇曳曳地消失在漫漫雪天中。
    驴车内有些黑,只悬了盏豆油小灯,里头坐着两个男人。
    左良傅抱着绣春刀,闭眼假寐,俊脸写满了心事。
    而这边,夜郎西神色甚是欢愉,他打开食盒,将酒菜全都端出来,连筷子都不用,直接上手抓了条炙羊肉,狠狠地喝了口花雕,叫了声痛快。
    “大人,您不吃点么”
    夜郎西嘴里都是肉,含含糊糊道“升云酒楼的酒菜真没得说,太他娘带劲儿了。”
    “不吃。”
    左良傅摇摇头,淡漠道“你看看那个肘子里,是不是藏了什么东西。”
    “行。”
    夜郎西放下酒壶,从碗里抓起肘子,两手撕开。
    只听咚地一声,从里面掉出个白玉扳指,骨碌碌地滚,滚到了左良傅的腿边。
    “呦,老莫给大人上供了呢。”
    夜郎西笑着打趣,故意道“瞅着怎么如此眼熟,咦这不是大人丢了的那个扳指么。”
    左良傅终于愿意睁眼。
    他弯腰,拾起那枚扳指,从怀里掏出方帕子,仔仔细细地擦去上面的油污,擦着擦着,重重地叹了口气。
    “没想到吧。”
    夜郎西从食盒里找出个空碗,满满倒了碗花雕,给左良傅递过去。
    男人眼里闪过抹讥诮,笑道“大人无情,梅姑娘却有义。她若将这枚扳指交给陈南淮,不至于被欺负成这样,今晚上差点就被呵呵。”
    左良傅没言语,只是静静地喝酒。
    是啊,他从一开始就小看了盈袖,原来她出众的不仅仅是外貌,还有对朋友的忠贞,以及,对他的
    “大人,现在带走她,还来得及。”
    夜郎西抹了把嘴上的油,正色道“属下不希望您后悔。”
    “大局为重。”
    左良傅闭眼,手紧紧地攥住扳指。
    “事情已经完成大半,不能打草惊蛇。陈南淮年纪虽轻,但脑瓜子灵着呢,千万不能让他品出咱们的真正意图。按照陈、高二人这个抓人杀人的进展,咱们的事,至多五天就能有个结果。”
    “是,大人说的是。”
    夜郎西撇撇嘴,不愧是左良傅,就是狠、就是绝。
    “您说,那对小公母俩现在做什么呢”
    夜郎西莫名有些生气,就想激一激这头无情无义的恶狼“大人,您说他俩会不会闹着闹着,就闹出感情来了。”
    “闭嘴。”
    左良傅咬牙喝道。
    “可巧,俩人年纪差不多大,都年轻,火气都旺。”
    夜郎西冷笑了声,没打算住口,斯条慢理地吃肉“也是,这本不关大人的事,若不是大人凭空出现,人家两个现在说不准在洛阳都成亲了,也早睡在一起了,顺利的话,出了正月,孩子都怀上了。陈南淮虽说目中无人,仿佛还没像如今一样,赖皮狗似的跟在一个女人后头。”
    “你骂本官是狗”
    左良傅冷笑了声。
    “下官不敢。”
    夜郎西淡淡一笑,接着吃菜,白了眼左良傅,咕哝了句
    “雪夜漫漫,大人,您说陈少爷会不会也像您那样,抱着醉酒的梅姑娘,温暖她的身子”
    左良傅只觉得头疼的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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