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过得既漫长又倏忽,石梁玉抬头看了看满天星斗,又低头看了看面前的热酒酿,和对面吃得腮帮子都鼓起来的季沧亭。

    灞阳郡主又凶又能打,果非虚言。

    大约是刚刚连打带骂地消耗了一些体力,季沧亭的胃口格外地好,面前的海碗已经摞起了三层。

    “我是真没见过有哪家官宦人家的儿女有你这么惨的,比惨我比不过你,不过我跟你嗦,我爹娘也是长年分居,过得要离不离的。小时候我常常因为这个赌气,这时候邻居就会牵着我去这条街上,我想吃什么他带我去,所以后来慢慢地,一来这儿我心情就好多了。”

    石梁玉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季沧亭是在安慰他,低声道“谢、谢谢你。”

    “你也不用谢我,我在石府里打了人,或许会累得你难堪了。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三个月后正是春闱,左右束脩都送过了,我看你不如就住在书院,成家的在炀陵设有德光、钧平两座学苑,我去请督学给你安排一下”

    若没有白日里那番白眼,石梁玉或许便答应了,但此时在听到那是成氏的学苑时,他的手指不由得扣紧了碗沿“多谢郡主,那学苑我就不去了,我我还是要回去的。”

    “为什么”季沧亭不解,皱眉道,“便是今日没有这出,在那样的家门里,你能安心修习学业”

    石梁玉道“这是我娘的遗愿。”

    提到一个娘字,季沧亭不由得想起了襄慈长公主,戳着碗里余下的酒酿,道“你娘是什么样的她跟你亲吗”

    石梁玉抿了抿唇,道“我娘待我很好,父亲当年离家上京前,留给我娘一块璞玉,说那块璞玉打磨光滑时,他必闯出一番功业来接我们母子。因这一句话,我娘便日日擦拭打磨那块璞玉,又从她与父亲的姓氏、共那块璞玉一道为我起了个名字。”

    “原来你名字里是这个梁字。”季沧亭笑了笑,道,“实不相瞒,会帮你是因为我总觉得名字里带玉的大多是好人,你娘说不定冥冥之中在天上保佑你呢。”

    或许吧,如果她真这般有灵,活着的时候为什么不保佑自己

    石梁玉心里想着,但没有说出来,继续道“只是后来我年纪渐长,父亲仍无音讯,家中越发落魄,那块早已被打磨得晶莹剔透的璞玉也当出去了,数月前,我乡试中举,回家后,母亲便撑不住了。听人说,她最后的遗愿,便是死后能与父亲同葬。”

    季沧亭动容道“原来这就是你上京的理由,抱歉,今日是我莽撞了。”

    石梁玉来到炀陵后,第一次自然流露出一丝笑意“我才要谢谢你保住了我娘的牌位。至于太尉府我会回去,答应我娘的愿望,总要做到的。只是郡主今日为我得罪了太尉,我还不知道要怎么报恩才是。”

    他既然如此表示,季沧亭也不好多说什么,看着月上天心,结了饭钱翻身上马,朝他粲然一笑。

    “我平生最喜纵驰天下,你若想报答我,那就即日起振翅图强,学他一身惊世才华。有朝一日入朝为官,令得天下太平,好教我他年出关,能白衣放马。”

    那一日季沧亭帅气地回府,到家和阿木尔吹完自己的壮举后,忽然发现那几张本该请教石梁玉的数术题还是一片空白,此时也不好再去把人叫出来,只能哭唧唧地熬到半宿把题赶完。次日一早便满脸困倦,去书院领策论试的批复时,果不其然因为态度懒散,被到书院检视学业的成太傅单拎出来一顿教训。

    “这写得什么东西你看看坐你同堂的婉婉,礼学三法,写得头头是道,陛下今早还问你考得如何,你让老夫怎么开口”

    季沧亭被训得两耳发麻,过了一会儿,外面有人进来,向正骂在兴头上的的成太傅行了个礼。

    “督学派小人来问问,太傅的训导结束了吗督学想检验郡主昨日的数术题做得如何了。”

    成太傅一噎,季沧亭捉机往门外挪步“太傅,数术也很重要啊,将来我嫁去您老成家,不会勤俭持家可不行,您说对吗”

    成太傅气得拿毛笔试卷把她砸了出去“明年就把渊微送去南方,我看你们怎么腻”

    季沧亭嬉皮笑脸地跑了出去,去成钰处的路上,忽然瞧见廊角出三两个在书院读书的贵女,正在安慰一个正哭得伤心的少女。

    “三年一征乃是朝中所定,婉婉你得想想家中父母。”

    “我知道,呜可那赵贵妃不知道挞死过多少秀女,我不想进宫,我不想”

    季沧亭没太听清楚,撑着走廊翻身而下,走过去问道“婉婉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庾光还是王矩啊。”

    “灞阳是你啊。”其他少女招呼她坐过来,“婉婉今年十六岁了,她家本该进宫的长姐前两天忽然得了重病,天使说选秀不可耽误,就将她家秀女的名字改成了她的。”

    季沧亭愣了愣,她知道按例三年一选,官家与民间的女儿七三分成,像她这般家里还是有些显赫的重臣门庭,十有八九是得中选入宫的。

    比自己还小一岁多的同窗要做舅舅的妃子,这感觉颇为怪异。

    “我常年在军中,选秀的事儿没怎么听说过。”季沧亭捏了捏耳朵,忽然想起向婉婉的父亲向大人掌管户部,正是成太傅之前建议太子续娶一妇好巩固地位的门庭。

    旁边的少女轻拍着向婉婉的背,叹息道“灞阳你不知道,之前婉婉听说成太傅来她家里问她是否介意入东宫为太子继妃时有多高兴,也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第二天那负责选秀的人就上门了,仔细想想,别是石莽怕太子得了向家的助力,特地来捣乱的吧。”

    “这还用想,铁定是石莽这狗贼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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