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神仙和他的两个小徒弟仰着头,呆呆望着恢复佛门居士装束的如一,嘴张得活能塞下一个鸭蛋。

    如一见已无缓和之机,缓缓落在瓦上,简洁利落道“走。”

    蒋神仙结巴道“你,你不是”

    如一偏过脸“走。”

    蒋神仙在瓦片上蹭了蹭沾了泥巴的手,仍是不敢相信眼前所见“你”

    如一的视线冷冷扫了过来“不愿走,就留下。”

    给淹迷糊了的蒋神仙这才知道自己多话了,忙牵住他的袖子“走,走。”

    随如一踏上剑身时,蒋神仙大概想明白了许多事情的关节,没忍住,问道“您二位”

    他留心看一下二人装扮“道长,还有这位长老,来梅花镇这里,是要设局抓那洞房女鬼的吧”

    如一绷着脸“嗯。”

    蒋神仙也是个机灵人,看如一一脸“别问我为何扮作女儿身,这事儿谁问谁死”的表情,马上乖觉地跳过了这一步“那跟你们一道前来的那位少侠,也是”

    “是。”提到那人,如一终于话多了一些,“风陵云中君,封如故。”

    听到“云中君”三字,蒋神仙双目圆睁,差点当即昏倒,求助地看向了常伯宁,实在不敢相信。

    常伯宁还以为他在请自己也自报家门,于是一手扶着一个蒋神仙的小徒弟,乖乖道“风陵常伯宁。”

    蒋神仙听过“云中君”的遗世传闻,尽管不知其名,也是向往已久。

    但身为修道之人,谁不知道当今风陵山主的姓名

    蒋神仙一时激动,差点抽过去。

    常伯宁在蒋神仙失神之际,挥袖驱散他四周环绕着的淡淡瘟气。

    放下袖子时,常伯宁又叹一声。

    他还有半城百姓要安置,但目前的状况,正是常伯宁所担心的。

    七花印确能防毒,却防不住这满城的潮气、寒气和病气。

    他正心烦意乱间,忽见长月之下,一道身影轻捷掠来,提着一双相貌姣好却被吓昏的美人儿,与常伯宁他们并肩而行。

    月光下,来人黑纱蒙面,还戴了斗篷黑帽,露出一双鸦青色的狡黠双眼,对常伯宁眨了一眨。

    常伯宁愣了许久,脑中回想了半晌这人是谁。

    倒是如一一眼认出了他,不由凝眉“卅四”

    即使知道这人是义父与封如故的叔辈,与风陵渊源颇深,如一也对一切魔道无甚好感。

    常伯宁闻言,顿时展颜“卅四叔叔”

    “还是傻。”卅四笑嘻嘻地拿膝盖顶了顶常伯宁的臀后,大胆的动作看得蒋神仙又差点厥过去,“这不认人的毛病治不好了还是怎的”

    常伯宁也不介意,乖巧道“卅四叔叔怎么在此”

    卅四没说自己受林雪竞之命跟踪封如故,便毫不手软地往自己脸上贴金道“路过此地,恰遇此灾,顿生侠心,施以援手。”

    常伯宁问“平生阿叔呢”

    卅四“啊,你们不是丢了一个人吗他帮你们看着呢。在城北一条水脉里的一方水洞里,随时可取。”

    常伯宁闻言大喜“多谢卅四阿叔”

    如一在旁听出些端倪来“你们当真是偶然路过他被掳走,不过半个时辰,你们是如何知晓”

    卅四眯眼看他“自家侄子,我们自然心里有数。”

    如一不语,心中并不相信。

    常伯宁更关心另一件事“如故可还好我马上接他回来”

    “放心,我家那小尸体给看着呢,没出多大事情。”卅四道,“不过你们不用急着去,先救了其他凡人再说罢。他和那个人柱睡在一起,正圆着房呢。”

    常伯宁“”

    如一“”

    卅四补充了细节“两个人睡前打情骂俏了一番,很是亲昵,哈。”

    他满意地看到如一的脸色由白变红,由红变青,促狭地一乐,正要再添油加醋几句,耳边就传来了自家小醒尸徐平生冷冰冰的腔调“和他圆房的那个人柱,长得和你一模一样。”

    卅四“假的吧”

    徐平生抱着膝盖,坐在被一股力量封印好的水洞门口,连个气泡也不冒。

    洞内的人柱拖着封如故回来时,也未曾留意过这个一路尾随着自己的死人。

    他望着高高的水顶,不高兴道“假的,我骗你的。”

    卅四一听就知道他在生气,冲常伯宁与如一丢了个眼神,便自行离他们远了些,跟徐平生说悄悄话去了。

    得知封如故身在何处后,常伯宁略松了一口气。

    可对于如何对付人柱,他仍是毫无头绪。

    哪怕伤了他们分毫,梅花镇就会趋于崩溃。

    他侧过身问如一“对付人柱的办法,你可有吗。”

    如一口吻清冷如冰“他不是去跟人圆房了吗或许他已经把人说服,劝人向善了呢。”

    说罢,他掩了掩绞痛着的胃,提着不敢说话的蒋神仙径直往前走去。

    常伯宁露出了不解的眼神“”

    想到如故的身体,他仍是忧心,轻声叹了一声“唉。”

    水洞之外,徐平生正一心一意地和卅四吵架。

    面前深黑的静水稍稍波动了一番,荡出几波水纹,旋即恢复了正常。

    徐平生有所觉察,看向波动发生的地方,略诧异地皱了皱眉。

    但他什么都没有看见。

    洞内。

    人柱悄悄窃来的红纱帐,被有人侵入所带来的一阵清风轻轻掀起。

    生着常伯宁面容的人柱睡得极香,指尖勾着她新丈夫腰间的环佩,根本想不到有人敢偷偷潜入此地。

    一身红衣的韩兢立于睡着的封如故身前,探手抚住了他的额头。

    封如故被触碰后眉心一动,想要睁开眼睛,神情却变得有些痛苦,眼皮重逾千斤,每一寸骨骼都像是灌了铅似的沉重。

    韩兢低声道“莫动。”

    封如故身上已有大片淡黑的瘟气沉浮,试图侵入他的身体。

    韩兢把表层的病气轻轻拂去,又扶抱住他的身体,为他根除深入身体的瘟气,并将一粒药丸轻轻送入他的口中。

    药力在体内缓慢起着作用时,封如故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费尽全身气力,却只够看到一道虚影“韩师哥”

    韩兢点一点他的额头,让自己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自己则无需动口“是梦。”

    封如故想抬起手指抓住他的衣角,终是无力垂下,用接近耳语的声音低低询问“韩师哥,你当初在遗世里去哪里了”

    韩兢并不回答,只俯身抱住了封如故。

    他面上仍没有什么表情,手则控制不住,哄孩子似的,在封如故肩上疼惜地轻拍两下。

    “你好好的,我要走了。”韩兢说,“你好好的,不世门才有未来你好好的,伯宁才能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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