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易,叫他不要留下破绽,却难。

    到时候,只要他做的恶事败露,那他便会被驱赶出川。

    飞花门一散,三家便已名存实亡,百胜门便有了决定自己去留的机会。

    严无复脑中风起云涌,但抬起眼望向必死无疑的苏平时,眼中只剩下了关切和不容置疑“不必与他们见面了。我准你出去。”

    已经做到了这一步,他不能功亏一篑。

    最终,严无复还是走入了唐刀客的局。

    他亲眼看到苏平的尸体,亲自为他擦身,惟妙惟肖地演出了所有的情绪与戏码。一切如唐刀客所料,一切也如他所料那般发展。最后,严无复眼睁睁看着被砍落一臂的花若鸿,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一封血信。

    信中内容如下“今日,苏平将会带着伪造的假信,返回剑川,证明青霜门清白。杀之,青霜门百口莫辩。请善自把握机会。这将会是花掌事求道的阶梯。”

    每封信的末尾,都是同一句话。

    这将会是求道的阶梯。

    三封信,杀两人,毁两派。

    飞花门一心想要将其他两门赶出川去,取得三本剑法,速速求一个功德圆满,人人飞升这是花若鸿要求的道。

    百胜门成功合并了飞花门,离开剑川这个拘囿门派发展之地,追求更广阔的天地。这是祝明朝要求的道。

    剑川散得虽说不大体面,但好在只死了两人,全然避免了流血的纷争。这是严无复要求的道。

    那么,那位在背后操弄一切的唐刀客,他要求的,又是什么“道”呢。

    严无复从回忆中醒来,恰好听到封如故说“在见到那名霞飞门弟子尸身倒卧之处时,我便觉得奇怪。按常理来说,正面咽喉中刀,血流如注,死者立扑在地,却未死掉,定会往凶手所立的反方向爬去,以求生路。”

    说到此处,封如故坦然笑笑“当然,凶手杀人时站在哪一方位,根本不能说明什么。严掌事就当我是在说故事吧。”

    严无复不急不恼,赞道“好故事。但故事永远只能是故事,老夫不是花家那蠢钝小儿,云中君想诈,是诈不出什么来的。”

    封如故心中明镜一般。

    剑川之事,错综复杂,他纵然发现了再多蛛丝马迹,也并无证据能证明严无复曾参与到唐刀客的杀人计划中来。

    唐刀可以丢入沉水,信件可以用来焚烛。

    距离霞飞门弟子被杀一事,已有整整一月,想要销毁证据,实在太容易了。

    他优雅舒出一口淡烟,雪白烟雾让他的嘴唇显得愈发柔软殷红。

    “那么,就当我在讲一个故事吧。你我都是故事中人,而严掌事,也的确参与了此事。”封如故道,“为什么严掌事在初初接到信时,不曾怀疑过,这是那唐刀客的阴谋就这样放心地照做、照杀了”

    严无复不语,但封如故心中早已有答案。

    他放下烟枪,托腮笑视着严无复的眼睛“您认识他。”

    “他该是来过川中。他熟知剑川的地势,熟知三家中所有人的弱点与心事。他对剑川的了解,绝不是一蹴而就的。”

    “那好,云中君闲来无事,想听故事,老夫就陪你讲这个故事。”严无复道,“老夫曾收过一名弟子。大约是八年前吧,他拜入川中,成为青霜门弟子。他在川中待了三年,沉默冷峻,是个很好的学生。”

    “突然有一日,他消失了,只留下一封简短的信。”

    “他说,多谢款待,后会有期。”

    那字迹、那信纸,有过目不忘之能的严无复都牢牢记在心中。

    他向来能记住青霜门中的每个弟子,包括被杀的苏平,他将用一生记住。

    此人用他的性命,换来了三家的解散,换来了两份剑谱心法。

    而他严无复,也会把剑法用在该用的地方。

    他低头,又抽了一口水烟袋。

    呼噜噜的水声将微热的烟雾送入他的喉中,入肺轮转一圈,又吁了出来。

    这两份剑法,他看也未看过一眼,便投入这火塘之中,做了引火之纸。

    就如他曾说过的那样,拿了多余的剑诀在手里,那是徒增诱惑,顶个鸡用。

    他严无复求的,也唯有剑川安宁,多些人静心修炼罢了。

    青霜门有青霜剑法就够了,这是祖上的规矩,他严无复若是独占,死去后无颜见师尊,飞升了无颜见老祖。

    那么,就这样吧,都化了灰,去吧去吧。

    那上古大能流传下的剑法,就这样化为青雾,轻灵地消散于空。

    封如故心思灵慧得很,他看严无复在接到其他两家剑谱这日,突然开始吸水烟,再望一眼烧得熊熊的火塘,岂有不明白的道理。

    他笑说“严掌事不肯吸封二的烟,那封二可有幸,能吸一口这寸烟寸金的水烟吗。”

    严无复呵的一声笑出声来,换了一枚烟嘴,把烟袋移给了封如故。

    看到封如故徐徐吐烟,仿佛老饕品尝美食的模样,严无复心有所感,细思一番后开口道“云中君,你要走了吧”

    封如故点点头“嗯。我来前,已经叫徒弟们去收拾行李了。在川中叨扰多日,着实不好意思。”

    严无复“临行之前,老夫有一些话,希望云中君能听一听。”

    封如故略略一点头“洗耳恭听。”

    当封如故离开严无复住处时,如一、罗浮春、桑落久、海净已在外等待多时。

    罗浮春忙不迭迎了上来“师父,不是说与严掌事道别吗,怎么去了这么久”

    桑落久接过封如故手中的烟具,细心整理之时,也难免好奇“师父与严掌事说了什么”

    封如故不禁想到,自己与严无复道别前,他对自己说的那一番话。

    “聪明的人,往往会耽于聪明。”严无复道,“老夫生于剑川,最知善泳者溺于水的道理。”

    “云中君,老夫当年有幸在天榜比试中见过你一面,那时的你,年方十三,自天榜之比有史以来,你是最年少的一个,你初次参比,便以归墟剑法连败三十名弟子,闻名天下。虽然你这一辈,少有乃师一代的少年良材,不过你是个例外,不逊乃师。”

    “这样的赞誉,你怕是听得多了。但那时起,我便从你身上看出了八个大字。”

    “惊才绝艳,慧极必伤。”

    “云中君,老夫锋芒太盛,半生皆受其害,改是改不得了,还劝你敛起些锋芒吧。这十六人之死,未尝不是你锋芒毕露、遭人妒恨之故呢。”

    是这样的吗

    那唐刀客,连杀十六人,写就一个“封”字,是因为妒恨他

    从短暂的回忆里抽身,封如故眨一眨眼,俏皮道“叙一叙情,不知不觉便忘了时间了。”

    如一盘着佛珠,淡淡道“云中君与谁都有情。”

    这话说得有些古怪,封如故不由看了如一一眼,谁想,那卷佛珠盘卷而来,直直缠在了封如故的手腕之上。

    如一望着他,惜字如金道“过桥。”

    说话间,他们已到了冰桥边。

    罗浮春打头,桑落久殿后,海净走在第二,如一用佛珠牵住封如故,走在中间。

    不管走了多少遍,罗浮春还是不能习惯过这冰桥的感觉。

    作为修道之人,灵力在体内涌动,却怎么都用不出来,这种感受着实糟糕透顶了。

    他急于过桥,步伐难免快了一些。

    行到一半位置,罗浮春隐隐见到桥那边似乎有人提灯。

    此时,沉水起雾,朦胧之间,鬼灯一线,难免让人猜想那提灯之人,会是怎样一张桃花面。

    罗浮春出于好奇,往前几步,神色勃然大变,立即刹住脚步“师”

    那人脸上,戴了一张青铜鬼面

    他一身黑衣,衣袂翩飞,好似随时会化风入雾而去。

    然而,罗浮春的警示之语还未出口,那黑衣人便抬起右臂,立起双指,打了一个脆亮的响指。

    刹那间,封如故立足之地的桥面发出一声刺耳炸响,咔嚓一声,竟绽开了大片龟裂碎纹,向下崩毁而去

    瞬间失重之时,封如故头脑仍在飞转

    桥被人动了手脚

    桥分明只有剑川中的弟子才可启动,他什么时候可以动手

    封如故只是稍想片刻,头脑便清明了。

    原来如此。

    原来苏平的死,还可以派上这样的用场。

    苏平死了,川中必须要派人调查,那么,为了方便各家弟子通行,冰桥就会重新搭起。

    封如故想到了那夜自己与如一前去小树林时,那个低着头、与自己擦肩而过的青霜门弟子,眉头微紧。

    眼见封如故即将落水,如一本能地纵起灵力,想带他飞起,逃过一劫。

    等他意识到沉水之上不能使用法力时,封如故脚下的冰面已破碎殆尽。

    此时,那计谋得逞的黑衣人却是面无表情,没有喜悦,亦无得意,只负过手去,身形化雾,消散不见。

    电光火石之间,如一一掌推在海净后背,叫他往前踉跄几步,安全落在断开的冰桥的另一端,同时发力甩动佛珠,将封如故甩向海净方向。

    在力道将尽时,他穷尽气力,震碎了自己的佛珠串。

    在雕刻成怒佛金刚的佛珠四散迸开时,如一失去平衡,身体向冰冷的沉水中倒去。

    然而,他清晰地看到,在佛珠如雨洒落间,本已脱离险境的封如故,方站稳脚跟,竟抢前一步,毫不犹豫地抓住了他的手。

    但他的气力着实不济。

    轰然一声,冰冷的水没过了两人的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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