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婚事呗”环顾四周, 虽有行人,但都离得远, 皆在赏杏花,他这边没什么人,傅恒这才问她对这赐婚是什么态度。
    他这话问得着实可笑, “皇上圣旨已下, 我的态度重要吗我敢有意见吗”
    一说起正事, 傅恒没再赌气, 神色异常郑重, “你若不愿嫁,我可以去向皇后讲明, 请求取消婚事。”
    闻言, 东珊心下一喜,但这喜悦转瞬即逝,只因她很清楚, 这事儿没那么简单,“你姐姐会答应让你退婚皇后娘娘能做得了皇上的主”
    这个他还真不敢保证,摸了摸鼻翼,傅恒此刻还怀揣着一丝希望, “总要尝试才知道结果,兴许能成呢”
    听他这语气, 似乎并不笃定,看来他也只是随便想想,“那你可有想过, 万一不成呢到时候可就不止你一人挨训,我也会被连累,还有我的兄嫂与亲眷,指不定皆会被皇上问罪,这后果你担得起吗”
    “难道不管不顾,就这么认命成亲”明显东珊不喜欢他,勉强成了亲,她会开心吗
    这正是傅恒的担忧所在,可这话在东珊听来却变了意味,她不禁在想,傅恒是有多讨厌她,居然冒着被皇上训责的风险都想退婚,她真的有那么差劲儿吗心下憋屈的东珊不愿占下风,抢先表态,
    “虽说我不怎么喜欢你,但我很怂,没胆子跟皇帝叫板,所以这婚约我不打算违抗,你若实在不甘心,尽管去退婚,切记别扯我,若然连累到我的家人,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她这态度着实出乎傅恒的意料,那么倔强的姑娘,遇见不如愿的事,不应该奋力反抗吗尤其是面对她不喜欢的人,她理该想法子退婚才是,居然无动于衷
    “这么说来,你愿意跟我成亲”
    话也不能这么说,东珊特地纠正道“不是自愿,而是被迫妥协。”
    方才她那警示的眼神意味她根本就没想退婚,鄂容安也不让他退婚,既然如此,他又何必瞎折腾
    想通这一点之后,傅恒轻舒一口气,如释重负,只顾与他掰扯,东珊还没来得及看杏花,正想过去,却感觉到鼻尖一凉,扬首望了望天,再伸出手掌去感触,掌心间或有水滴,似乎落雨了。
    晨起才出来时还有日头,转瞬即雨,这天儿变得可真快啊
    东珊本想趁着雨势尚小赶紧跑回前殿,却又担心淑媛回来找不到她,最终决定先去附近的十字亭内避避雨,顺带等着淑媛。
    将将立定便见傅恒也步入亭中,东珊刚瞄他一眼,傅恒就抢先开口,“亭子又不是你家的,还不准我进”
    她明明什么都没说好吧这人每回一开口都能准确无误的将话头掐掉,完全无法友好相处,东珊懒得理他,他立在亭口左边,她便立在右边,闲看斜雨润花打柳枝。
    地面飞扬的尘土渐渐被雨水打湿,雨势越来越大,附近的人皆来亭中避雨,原本宽敞的亭子逐渐变得拥挤,两人中间满是窜动的人影,傅恒隔着人群往她那边瞄了一眼,就见有个男子立在她身畔,目光就没从她身上离开过,而她依旧在看花,浑然不觉。
    这般放肆的打量惹得傅恒心下不愈,当即避开人群,自缝隙中穿过去,走近之后道了声“借过”,顺势往她身后一站,把那人隔离开来,恰巧挡住身后男子的视线。
    正赏着美人的男子骤然被打断,不悦皱眉,挑眉呵斥,“哎你哪儿冒出来的没瞧见这儿没位置了吗挤什么”
    才嗤了声,就见前面那人缓缓回首,睇向他的眸光阴沉如此刻的天幕,声音彻凉,
    “管好你的眼珠子,再乱瞄就挖了喂狗”
    忽闻熟悉的身影自背后响起,东珊惊诧回眸,就见傅恒正在训人,明明是四月天,那脸冰得竟像是冬月天一般
    那男子还想回嘴,晃眼瞄见这眼神凌厉的少年身着蜀锦,左襟盘扣上悬着青金石的十八子,便知此人身份不一般,不是他得罪得起的,于是识趣的住了口,往一边退了几步。
    东珊尚不晓得是怎么回事,还以为傅恒又仗势欺人,“你怎么对谁都那凶人招你惹你了”
    现下人多,为保全她的颜面,傅恒不好以正常的声音去解释,微偏头,靠近她附耳低声道
    “他一直在偷看你。”
    原是为这个,东珊顿觉尴尬,但又觉得他这反应未免有些过激,“那又碍你什么事”
    先前是无关,如今情况大有不同,傅恒义正言辞道“你我已有婚约,我岂能容忍旁的男人这么肆无忌惮的看你”
    “”才刚还说要找皇后退婚,转眼间又默认这婚约,还来管她的事,这人的转变未免太快了些,东珊无言以对,两团红霞悄染双颊,望着被风吹斜,弥漫着层层雾气的雨幕默不作声。
    这雨也不晓得何时才停,东珊等得心焦,也不见淑媛,不禁猜测她可能也在某地避雨吧
    被雨浸润过的风透着一股寒凉之气,吹得久了,东珊有些受不住,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就在此时,撑着伞的图海找到主子,请他先回殿中,顺手将手中的另一把伞递给主子。
    傅恒接过伞,走下台阶,回首却见东珊仍立在原地不动,似乎没有同行的意思,他一挑眉,勾唇哼笑,
    “才刚叫四嫂叫得那么亲热,这会子又把自己当外人”
    被奚落的东珊面颊滚烫,小嘴一扁,恼嗤道“那是口误,不许再笑我”
    再说她可能真的会生气,傅恒及时住口,招呼道“走呗难不成还想等雨停”
    看样子这雨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的,没有旁的选择,东珊只好提裙下了台阶。
    被雨淋过的台阶略湿滑,傅恒抬手虚扶了一把,以防她脚下不稳又摔伤。他本是想为她撑伞,她却自然而然的自他手中接过伞,
    “多谢九爷赠伞,男女有别,共撑一把伞多有不便,委屈您主仆二人挤一挤。”
    道罢东珊朝他客气颔首,而后执起油纸伞,悠哉悠哉地先行一步,徒留傅恒一脸讶然,在风中凌乱。
    图海赶忙将自己手中的伞移向主子,懊悔哀叹,“早知道奴才就只带一把伞,这样您就能和东珊姑娘一起走。”
    这话怎么听着不对劲儿呢斜了图海一眼,傅恒傲然扬首,“你以为本少爷很稀罕与她同行”
    图海心道您让奴才打听东珊姑娘的行踪,可不就是想见人家,与人多相处嘛明摆着的事儿,居然还不承认
    当然他只敢腹诽,不敢顶嘴,只嘿嘿赔笑,附和道“爷您当然不稀罕讨好姑娘家。”
    东珊脚步极快,根本不理会后方的主仆二人,待到行至前殿,竟见淑媛已然先行回来,不觉好奇,
    “你不是在后山吗我还在那边等着你呢”
    淑媛是看九哥和东珊皆在亭中,她不便去打扰,这才先走一步,现下东珊问起,淑媛深感愧疚,却又不便明言,唯有撒谎,
    “那会子突然下雨,我没找着你,以为你先走了,就回殿中找你。”
    道罢她心里很是忐忑,只因她性子纯良,甚少撒谎,今日却为九哥接二连三的扯谎,还是在庙中,着实不该。
    东珊并未多想,信以为真,“那会儿我去亭中避雨,想是人太多,你没瞧见我。”
    四夫人常陪婆婆过来祈福,认得这庙中的禅师,此刻有雨,她们不便返程,便由禅师安排众人到厢房中品茗。
    索绰络氏与四夫人很是投缘,四夫人请她同去,她之所以欣然应允,正是想着现在与四夫人打好关系,将来东珊进了富察府也好有个照应。
    东珊一个小姑娘,压根儿没往深处去想,只是不愿与傅恒再待在一处。
    好在傅恒于人前十分规矩,装作与她不熟的模样,并未与她多说话,连目光都不曾落在她身上,只在一旁与禅师对弈。
    坐在嫂嫂身边的东珊与淑媛闲谈之际,偶尔也会往傅恒那儿瞄一眼,青烟袅袅,茶雾缭绕间,他长睫低垂,思索落子时认真的神情倒让她生出一种陌生之感,和平日里的他完全不同,少了一份傲慢急躁,多了一份沉着冷静。
    这一幕落在索绰络氏眼中,令她倍感欣慰,心道东珊这丫头终于懂得欣赏小九爷了吗
    虽是皇帝赐婚,她也希望东珊能钟意这位夫婿,两人将来的日子才会好过些。
    半个时辰后,雨势渐停,一局棋正好结束,众人与禅师辞别,离庙乘车,打道回府。
    东珊没意见,傅恒也就放弃了退婚的念头,章佳氏开始着人张罗小儿子的婚事。
    按照惯例,若是男方钟意某家的姑娘,需派媒人先去提亲,询问女方家的意见,而这桩婚事却未经媒妁,直接由皇帝赐婚,且钦天监早已为两人测过八字,是以纳采和问吉这两项也就无甚必要。
    然而章佳氏却道两家皆是世家,虽有赐婚,这该有的礼数还是少不得,不能怠慢了女方,于是在四月十八这日特地请媒人带着三十六礼去纳采,四月二十又去问吉,将东珊的年庚八字带回来,放于祠堂案前请示吉凶。
    过罢文定之后就要准备过大礼,这些事都是两家长辈在操持,傅恒与东珊皆未参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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