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大营的道兵,有一部分包括将官, 几乎都没吃过苦。

    哪怕是身上有修为, 也并不会像边城道兵那样拼了命的打熬身体, 提升修为。

    这样急行军似的赶路, 即便是晚上也不过是最多歇息三个时辰,便又要骑战马赶路, 白日里若是遇上城池, 还得绕路,更要打起精神,给路边的百姓围观。

    赵飞腾长这么大还没吃过这样的苦。

    他虽是道兵,在京城大营过得那也是锦衣玉食的日子,且一年至少有一半的日子在京城, 那些大大小小的温柔乡,花红柳绿的红鸾帐, 酒馆、茶楼、戏台瓦舍,他都是去得的。

    边城的战马性子更烈,且脾气坏, 只服从强者。

    战马面对边城道兵的时候,温顺又聪慧, 让上哪儿就去哪儿, 甚至不需要说话, 打个手势就行了;等到了赵飞腾手里, 战马便瞬间高傲起来, 动不动甩蹄子, 打响鼻,跑起来疯了似的,缰绳都几乎拽不住。

    这才跑了几日,赵飞腾便磨破了大腿和月定,偏偏还不能让人看出来,当真是苦不堪言。

    如今眼瞅着歇息的机会没了,赵飞腾气急败坏的拍了一把马背,抱怨了几句。

    周围的道兵都是京城大营来的,他们过得日子跟赵飞腾差不多,此时也都是苦不堪言,却也不敢附和,只是脸色都极不好看。

    蛋弟弟也在马背上,就在赵飞腾不远处,他打开挂在腰上的小水壶,拉出弹弹幼崽给的吸管,一边随着马背颠簸,一边吸溜吸溜的喝水,听着赵飞腾抱怨,便用小手拍了拍马背,“去那边。”

    战马身体猛的一抖,长而有卷的眼睫毛上下翻动,开始往旁边挪动。

    奔跑的战马几乎摩肩接踵,它们的便道不着痕迹,几乎完全靠战马自主行动,也只有边城的战马有这样的本事。

    当战马靠近赵飞腾的时候,蛋弟弟便大声问“既然你不愿意骑马,为何当初不主动提出来,坐火车回京城”

    驮着蛋弟弟的战马发出欢快的叫声。

    周围的战马也都跟着叫。

    赵飞腾瞬间憋红了脸,冷哼道“没人跟我说这一点。”即便是有人跟他说了,他也绝对不会因为害怕骑马赶路而去坐火车,丢那个脸的。

    “你是说我阿爹故意折磨你吗”蛋弟弟不依不饶,“我阿爹没有折磨任何人,所有道兵只要有磕碰,都有伤药可以领,保证不留疤不会疼,你怎么不去领伤药”

    其他道兵都是磕破腿,砸伤头才去领伤药,难道他要说自己大腿和月定磨破了

    他可不想丢那个脸。

    “恩”蛋弟弟见着赵飞腾不说话,便也不再说话了,只不过一直骑马跟在旁边。

    等着中途歇息,蛋弟弟从马背上卸下对他来说巨大无比的包裹,从里面取出豆面和一把草料,又给战马兑了些许盐水,做完这些,蛋弟弟这才绕着战马走了一圈,把战马身上的杂草都拿下来。

    赵飞腾几乎是从战马上摔下来的,他自个儿找了个舒坦的地方一坐,并不去管战马如何。

    “现在觉得如何了”蛋弟弟瞥了眼站在赵飞腾身边,浑身上下都显得疲惫无比又很不耐烦的战马,背着手走过去,仰着脸看赵飞腾。

    大腿和月定火辣辣的疼,里面的衣裳更是湿漉漉的,应当是破皮又出血了。

    赵飞腾脸黑如锅底,低头看着蛋弟弟,顿时恶从单边生,道“自然不好。”

    “去找小花大夫看看吧。”蛋弟弟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道,“我哥医术很好的,他那边也有很多药。你们既然跟了我阿爹,他就绝对不会坐视不管。”

    赵飞腾的脸色骤然微妙许多,既然不会坐视不管,又为何非要费力不讨好的一路骑马从边城去京城,这两个来回折腾下来,反正他是看不出任何用意。

    且妖国使臣和大妖一直都在燕洵身边,其他道兵想要接触都没有机会,甚至都没机会听他们说话,有时候看都看不到。

    “既然你阿爹不会不管,要不把你的战马给我”赵飞腾皮笑肉不笑道。

    “这个自然不能。”蛋弟弟果断摇头,“你可以去换备用战马,却不能用我的战马。”

    “为何”赵飞腾扶着树站起来,走向蛋弟弟的战马,他今天就一定要换战马了。

    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蛋弟弟骑的这匹战马极为通灵性,而且温顺无比,跑起来几乎没有颠簸,要不然蛋弟弟那么小的一只,早就被甩飞了。

    战马刚刚吃了些草料和豆料,喝足了水,正闭着眼睛打瞌睡。

    这一路跑来,这匹战马驮着蛋弟弟极为轻松,此时看上去依旧膘肥体壮,跟离开边城马场的时候没什么区别。

    察觉到有人靠近,战马睁开眼,果断掉转方向背对着赵飞腾。

    战马酝酿一番,又是拉又是尿了一通。

    赵飞腾大腿和月定都疼,行动不便,后退不及时,裤子和鞋子上沾满了马尿和shi,他脸色大变,抽出刀就砍,“畜生”

    “哼。”蛋弟弟跳起来,挡住赵飞腾的刀。

    他手里的刀不算刀柄只比指甲盖长一点点,离得远了看便像是赵飞腾直接砍在蛋弟弟身上似的。

    “你找死”赵飞腾心底里骤然涌起一股一样的兴奋,他可以借题发挥了,不过是一匹马,砍死也就砍死了,既然蛋弟弟也送上门来,那天正好可以一刀两命

    宽大无比的斩马刀在战场上可以一刀斩下马首,赵飞腾拿的有些吃力,但是对付蛋弟弟应该绰绰有余了。

    即便是只用刀背拍一下,怕是这个比鸡蛋大不了多少的小妖怪也得变成肉泥

    “我好心好意,你不领情也就罢了,为何要抢我的战马,还要砍我的战马”蛋弟弟不慌不慌的躲开对他来说山一样的巨刀,收起自己的小刀,打开战伞。

    “我就是看你不顺眼怎么了明明是妖怪,凭什么跟道兵同路。妖国使臣在最前面,你们这些幼崽却都躲在最后面,不就是怕死吗”赵飞腾面目狰狞,“今天我就杀一只妖怪试试”

    蛋弟弟蹦起来,躲开巨刀,问“你不怕钦差大元帅吗”

    “怕什么,老子如今不要命也要杀了你”赵飞腾口不择言。

    他想起这一路的苦楚,还有在边城火车站前面被蛋弟弟揍的狼狈,心中的怒火燃烧的愈发旺盛。

    想他在京城的好日子,想他如今凄凄惨惨戚戚,还要承受这只小妖怪的叨扰,他压抑不住了,心里也快要崩溃了。

    砰

    砰

    两声槍响几乎同时响起。

    赵飞腾一愣,觉得头皮有点凉,他伸手摸了摸,发现盔甲破了巨大的口子,刚好擦着头皮,一部分头发也没了,露出白花花的头皮,看着便毛骨悚然。

    若是再稍微偏一点,他的脑浆子就出来了。

    心中的怒火迅速被恐惧压抑,赵飞腾瞬间流出累了,他扔了巨刀,跪到地上,神情崩溃又退费。

    而在赵飞腾身后,一棵两人合抱的大树拦腰截断,硝烟味、烧焦味慢慢弥漫开来。

    “阿爹”蛋弟弟蹦起来,跳到战马背上,哒哒哒跑上战马脑袋,看向远方。

    燕洵收起战伞,冲着蛋弟弟笑道“让谢然书把他锁起来,回京城处置。”

    “知道了。”蛋弟弟大声道。

    这时候周围的道兵方才反应过来。

    方才一共响了两槍,一槍是燕洵开的,正中赵飞腾的盔甲;一槍是蛋弟弟开的,没有对准赵飞腾,而是对准了不远处的大树。

    谢然书一直注意着这里的动静,他内心险恶的想着,要是那只鸡蛋大小的妖怪幼崽死了才好。

    结果燕洵出手,小幼崽没事,他极满意的手下却折了。

    此时谢然书不敢触燕洵的霉头,便赶忙派出道兵,把赵飞腾锁了。

    蛋弟弟就站在一边,背着小手,“战马也是有脾气的,每日赶路,歇息的日子不够,战马肯定要掉膘说,若是吃食不够,是会直接累死的。边城每年跑死的马不知道有多少,既然给你们带的干粮里都有豆面和盐,每天也有新的水,还有上等草料,你们便每日多喂一些。”

    说着,蛋弟弟打开自己的包裹,取出豆料和草料,喂给赵飞腾的战马,又给喂了盐水。

    战马迅速吃完,眨着大眼睛仔仔细细的看着个头小小的蛋弟弟,伸出舌头想舔他,又聪明的发现自己的舌头比蛋弟弟大多了,便收回舌头,冲着蛋弟弟跪坐下来。

    他想驮蛋弟弟。

    “你太累了,去马群里吧。”蛋弟弟伸出小手摸了摸马腿,“等你歇息好了我再去。”

    战马眨眨眼,听懂了,自个儿站起来,冲着蛋弟弟打了个响鼻,溜溜达达去了战马群里。

    燕洵开的那一槍堪称惊艳。

    战伞机关开合毫无声响,子弹飞的是弧线,避开了下面的道兵,直直穿透赵飞腾的头盔。

    奇达西不着痕迹的看了眼燕洵手边的战伞,装作不经意道“这是何物”

    “这”燕洵打开战伞,举起来道,“用来遮挡日头的,有时候也会用来对付猎物,不过不经常用。”

    “这就是大秦机关吗”奇达西问。

    他能看出来燕洵没有修为,身上也没有道兵最为擅长蕴养的黄符护身,燕洵就是个很弱很弱的普通人,弱到奇达西觉得自己只要抬抬手指就能杀死他,杜美奇只要抬起脚就能把他碾成肉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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