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被身边亲近之人背叛过一次, 对外人的防备心定会加重,很难再真心实意地去相信另一个人,也可以说是,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而黎秩,十一年前就经历过一次险些丢掉性命的背叛。
    议事厅里, 所有人都在静默。
    温敬亭没有再说话,他直直看着黎秩,眼里是浓烈的希冀。
    这也是在问黎秩,他是信阿九更多, 还是信温敬亭更多。
    黎秩最终避开了与他的对视, 他还是留了一线, “温堂主, 你可还有其他,能证明你不在场的证据”
    温敬亭眸光灰暗下来, 嘴角勾起几分讥讽,“仙芝血莲丹是前内廷总管在宫中偷出来的妙药,几经转折, 到了裴信手里, 我上月亲自下山, 花了足足一万两黄金, 才说动他, 将丹药卖给我,我与他便约在池州城外见面。”
    上回他说的分明是三千两。不过仅三千两黎秩就心疼得不行,许是怕他怪他乱花钱, 温敬亭没有说出实话。
    黎秩眼底略过几分错愕,有些急切地问“那是什么时候”
    裴信其人,是黑市榜上有名的杀手,伏月教教黑白通吃,大家都知道这个名字,黎秩也略有耳闻,虽未见过,他也知道此人功夫绝对不差。
    若是他,能伤到温敬亭也不奇怪。
    温敬亭迟疑地说“上月十七。”
    阿九蹙眉道“巧了,上回我与那人交手,是在上月十六。我向来清闲,特意去问过,十六那日,你也不在分坛,没有人知道你去了哪里。”
    也就是说,哪怕能找到得到裴信,十七日才与温敬亭见面的裴信也难以为他作证,而温敬亭的沉默无非是因为无可辩驳,黎秩也无话可说了。
    “老温,你给教主一个说法吧。”王庸劝道,他与温敬亭不对付十年,在这种时候没落井下石也属难得。
    温敬亭只说“有人陷害我。”
    王庸遂问“你是说,有一个人特意学了你的剑法,偷了你的斗篷,与阿九交手,是为了让你坐实罪名,当日,他甚至刻意将你调走”
    温敬亭白着脸摇头,“我不知道。”
    胡长老急得不行,“小温,那你十六那日到底去了何处”
    温敬亭却咬死也不肯说。
    秦香主眼前一亮,低声问“你是不是去祭拜了洛教主的夫人”
    温敬亭一僵,抬眼望来。
    看来是被说中了,秦香主与朱香主对视一眼,俱是无奈。
    他二人向黎秩拱手,“教主,洛教主曾有位夫人,是当年武林盟主的未婚妻。虽然与我等交情不深,但这位夫人在这世上已无亲眷,我想,温堂主是想起洛教主遗愿,前去祭拜。”
    七代教主的名字在教中是大忌,虽说黎秩与老教主并不怎么在意,但教众不清楚他们的心思,也瞧不上这个曾祸害过伏月教的前任教主。
    而现在,有人将污蔑老教主算计洛云与伏月教的纸条送来,显然是有挑拨离间之意,能被挑拨的人,自然是曾经一心忠诚七代教主的人。
    又真是巧合,在这时揭发了温敬亭避开所有人去祭拜七代教主的夫人,可见他对洛云还念念不忘。
    黎秩看着他的眼神复杂了许多。
    温敬亭道“不过顺路罢了。”
    胡长老又惊又气,“小温,你这是怎么回事教主对你不好吗你怎么还惦记着那个祸害圣教的罪人你这样,让我们怎么帮你求情”
    温敬亭面色青了又白,“可若连我都忘了,谁还会记得他”
    几位长老与秦、朱两位香主俱是一怔,随后纷纷摇头叹气。
    王庸与阿九对视一眼,对温敬亭的失望又都多了几分。
    萧涵看不懂这个局势,可见黎秩脸色越发难看,便没敢打扰。
    原本黎秩念在旧情,还想再信温敬亭一回,可当黎秩听到他的回答,前几夜与温敬亭的争执又在脑海里响起,黎秩眼里的光慢慢暗淡下来。
    “温敬亭,我再问你一遍,你所效忠的教主到底是谁”
    温敬亭自知百口莫辩,今天很难证明自己清白了,他也知道黎秩会有所为难,只是听到这话,他还是有些不可置信,教主到底是不信他了。他也是倔脾气,只问“教主以为呢”
    黎秩并没有回答,因心情不好,他面色似乎白了几分,冰冷眸光略过众人,面无表情道“既然如此,那这段时间,教中事务温堂主便暂时不要管了,也不要轻易下山,朱香主秦香主,你们二人负责保护温堂主,日夜寸步不离,待本座查清此事,再做定夺。”
    话音落下,温敬亭僵在原地,眼底的希望一点点冷凝。
    众位香主长老们错愕不已,这是要将温敬亭软禁起来的意思
    阿九也有些始料未及,他轻咳一声道“那,这事怎么查”
    黎秩苍白冰冷的面色缓了缓,“温堂主多年来为圣教劳心劳力,总不能因为他去见过要害我的人就断定他与他们已有勾结,此事我亲自会彻查。”
    王庸认同颔首,“教主说的是,若温堂主无叛教之心,见了什么人,倒也没什么问题,怕就怕,那些人会再次来联系温堂主,挑拨离间。”
    “我没见过那些人”事已至此,温敬亭还是不愿承认。
    黎秩一字一顿道“最好如此。”
    温敬亭对上他的视线,并不意外看到质疑,遂闷闷别开脸。
    黎秩沉沉望了他一眼,便转向几位长老与香主,吩咐道“温堂主身兼要职,他不在,总要有个人替他,几位长老正好闲着,便暂时接手吧。”
    刚才夺去温敬亭手里的权力,现在就让他们这些曾在洛云手下办事的老人接替,并非没有试探之意,几位长老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敢应下。
    徐长老咳嗽着说“属下年迈体虚,只怕要让教主失望了。”
    一人出言,另外三人纷纷附和,都各自装起虚弱来。
    黎秩无意听他们互相推诿,索性直接委任,“那就钟长老与胡长老接手,余下两位长老辅佐。我意已决,此事就这么定了,你们都下去吧。”
    知道教主心情不妙,几位长老不敢说不,与诸位香主们退出议事厅,但温敬亭一动不动,僵持在原地,朱香主与秦香主二人被迫随之留下。
    黎秩抬起手摆了摆,两位香主便意会退了出去,阿九也让王庸扯着手臂拽了出门。看出来他们有话要说,萧涵也被左右两位护法请了出去。
    议事厅中便只剩下黎秩与温敬亭二人,黎秩审视了他许久。
    “你还要说什么”
    温敬亭自认没有背叛,却被夺权软禁,早已攒了一肚子火气,“名为保护,实为软禁,监视,教主,看来你是真的不信我。可我有一句话必须要说,这就是挑拨离间,我从未见过那些人,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冒充我,此事绝对没有你看到的那么简单”
    黎秩只看着他,并不言语。
    软禁之意有,监视之意也有,也能防止他跟圆通的人联系。
    温敬亭觉得黎秩看他的眼神很陌生,不由有些费解。
    等了许久,黎秩才问“你是不是,想把我变成第二个洛云”
    温敬亭先是一愣,而后不可思议地问“教主什么意思”
    黎秩嘴角轻扬,“你教过我那么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常常会拿洛云做例子,你曾经追随他,我便也未在意。你又说过,我不是小姜,我是教主,这让我很疑惑,我就是小姜,但你瞧不上我,你眼里只有教主。”
    “那么你眼里的教主,到底是谁”黎秩今夜必须听到答案,他直视温敬亭,“我与萧涵走得近了些,你都能拿洛云来说事,这让我不得不想到,你是不是想把我培养成第二个洛云”
    温敬亭显然有些惊慌无措,“教主为何要这么想你对我的信任就如此薄弱我曾经亲眼看着他走上不归路,屡次叮嘱,只是不想让你重蹈覆辙罢了”他越说越急,“我花了无数心血培养你,只是希望你能比他更好”
    温敬亭瞪着黎秩,似是恨铁不成钢,又似做贼心虚,可在黎秩安静的注视下,他的反应更接近后者。
    温敬亭也反应过来,“你是你,他是他,我知道你们不同”
    黎秩不说信或不信,只跟他说“你知道,我曾被亲近之人背叛,我最恨的,就是别人骗我,背叛我。若你没有,那最好不过,若你真敢”
    温敬亭越听越气,抢在黎秩放狠话前断言道“那你就亲手杀了我”
    黎秩眸光一怔,随之点下头。
    “好,这是你自己说的。”
    温敬亭面上露出明显的失望,“我从未想过你竟如此看我。”
    黎秩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敛去眼底多余的情绪,抿着唇转身离开,背影匆忙,似有几分逃避之意。
    他相信阿九的话,也不希望温敬亭真的背叛他。可他已经分辨不清温敬亭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了。若是假的,他将赔上自己的性命,还有整个伏月教,黎秩赌不起,也不愿意赌。
    或许,会逃避也有着不愿意看到温敬亭对他失望的意思。
    温敬亭眼睁睁看着黎秩走出议事厅,倒也未去追,直到朱香主与秦香主进来,出言要带他回住处。
    温敬亭神色变了又变,狠狠拂袖,“养不熟的小狼崽”
    朱香主一听,忙低斥道“别说了还嫌事不够大吗”
    秦香主也很无奈,在另一边安慰道“先回去吧,只要你是清白的,教主一定不会冤枉你的。”
    这事不只是被冤枉这么简单。
    还有信任,与辜负。
    温敬亭心道他们不懂,只能将不满与愤怒压了下去,可他还是咽不下这口气。今夜有人潜入山上送信之事,在人被抓起来之前他根本就不知情,光是一封信,就毁了他与黎秩多年来积攒的信任,这背后到底是谁
    黎秩出来时,几位长老香主都散了,阿九几人还在。
    萧涵正与左右护法说着话,小声询问着方才他听不懂的事,见黎秩走了出来,他们便都迎了上来。
    “小姜。”阿九有些小心地看着他,“问得怎么样”
    黎秩面色与平常无异,在昏暗夜色下苍白似浅了几分,看不出来喜怒。
    萧涵有些担忧。
    他刚才知道,温敬亭对黎秩而言是一位很重要的亲人。而黎秩曾经遭遇过背叛,必然有所影响,难得打开心防接纳了另一个人,其实并非是心结已解,如这一次,他能果断决定将温敬亭软禁起来,说明他防备更重了。
    而现在温敬亭疑似背叛,黎秩心里定然是很为难,很痛苦。
    萧涵温声道“天色不早了,你若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闻声,黎秩抬眼朝他看来,眸中无悲无喜,似没有一丝温度,就连声音,也是轻飘飘的,“我有话要跟你说,王叔,九叔,你们都回去吧。”
    王庸与阿九疑惑地对视一眼,识趣地拎着左右护法走了。
    萧涵没想到黎秩会在心情如此差的情况下将他留下,他跟在黎秩背后,慢慢走向内院中的那片镜湖,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十分安静。
    黎秩在湖边站定,清澈的黑眸倒映着湖面的清幽月光。
    萧涵迷惑的同时无端有些紧张,不知道黎秩找他要说什么
    “萧涵,你今夜在我那里跟九叔说的话,我全都听见了。”
    萧涵迅速回神,眼睛亮了起来,他终于等到了黎秩的回复
    黎秩缓缓转身,似是已经做好了准备,可他看向萧涵的神色很平静,让萧涵的期待顿时少了几分。
    萧涵不安地问“你想说什么”
    黎秩道“你很了解我。”
    萧涵已听出些端倪,急道“你没必要那么快告诉我答案”
    “我这个人,戒备心很重。”黎秩轻声打断了萧涵的话,“你今夜的话,在我面前可以随便说,但在我九叔面前,没必要。如你对我,我对你的了解也不浅,你既然从未在我面前露出真面目,又何须说那些话来骗人呢”
    萧涵就知道会是这样,他有些无力地说“我怎么会骗你”
    “你从很久前就在骗我。”黎秩不紧不慢,一句接一句地细数起萧涵曾说过的谎言,“你说你是韩萧,便是在骗我。你从未告诉我你的身份,也是在瞒我。十一年前,你就防备着我,直到三年前,我才知道你是世子。”
    “那是因为我当时被人追杀”
    “所以,我没有因此责怪过你。”黎秩只是不甘心,“可我以真诚相待,却还是一次又一次的有人背叛我,欺瞒我,既然如此,我也不信你。”
    萧涵对他的心态还是很理解的,他道“我知道你心情不好,若是骂我能让你心情好些,你随便骂,打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章节目录

全江湖都在等魔头分手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棋子小说网只为原作者姜鱼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姜鱼并收藏全江湖都在等魔头分手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