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只手任由黛玉两手攥着,双眼专注的盯着脚下的山路。

    黛玉小声的说“哥哥,你生气了吗我父亲到京城去任职了,我才不能上山的。”

    听到京城两个字,楚元昭的脚下一滞,在寂静无声的山林中,有些明显,楚元昭眸中微黯,飞快的隐去,笑道“我又不是孩子,怎会因你晚来而生气呢”

    黛玉嘟起小嘴巴,嘟囔道“你明明就是生气了”

    楚元昭无奈,认输道“我生气了,好不好。”

    黛玉白他一眼,扭过头,大声道“为什么要生气,我都说了不是故意的”

    黛玉陡然来的一嗓子,惊了楚元昭一个恍神,见小丫头气乎乎的,忙哄道“我说了不生气,你又不信,说了生气,你还生气,你要我说什么呢”

    楚元昭心好累,小丫头片子越来越不好哄,不止不好哄,还胖了,正了正黛玉的百福小帽,又顺手捏了捏黛玉的小脖子,胖了不少,脖子上肉嘟嘟的。

    黛玉咯咯笑出声来,痒吗楚元昭轻轻的又掐了下,果然小姑娘笑得更大声了。

    黛玉笑着求饶道“哥哥,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察觉到身后投来的眼神,楚元昭心虚的放下手,快走几步,到了寺前的空地,摞下小姑娘,牵着她的手,柔声道“牵住我,你自个走。”

    “好”,黛玉脆生生应了声好,年龄尚小,性子像风像雨,这才多大会,就把方才两人的嘀咕丢开了。

    黛玉粉有劲的蹭蹭向前跑,连楚元昭都被她带了个珢玱不稳。

    楚元昭忍不住道“你慢点,你看你,哪像个小姑娘,才三岁,横冲直撞的,跌了摔了怎么办”

    黛玉住了脚,楚元昭蹲下身子问道“怎么了”

    黛玉叹了口气,费力的踮起脚尖,摸了摸楚元昭光溜溜的头,肉肉的小手背拍了拍,将小手背在身后,摇头晃脑的说“哥哥,你太不稳重了,瞧,你絮絮叨叨,要知道孔明诫子书开篇便是,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

    楚元昭哭笑不得看着黛玉,黛玉忽闪忽闪大眼睛,巴巴等着楚元昭来夸她,楚元昭忍俊不禁,两手抱臂,肩膀剧烈的颤抖不休,憋着笑狂点头道“妹妹说的是,我记住了。”

    黛玉聪明得很,冷哼一声,跺了跺脚,转身就跑了,楚元昭忙追了上去。

    林母见他两个小儿女,嬉笑玩闹,嘴角不由露出两分笑意。

    冯嬷嬷度其神色,笑道“咱们家大姑娘,说来也奇怪,打小对大爷奶奶寻的玩伴淡淡的,自打见了妙远小师父,成日家口头心里一刻也不忘的。”

    林母笑着看了她一眼,道“玉儿和佛家有缘,见了小师父,自然会投缘。”

    冯嬷嬷神色一凛,略有些讪讪的,见黛玉高兴,一时忘形起来,竟多嘴多舌的。

    冯嬷嬷面红耳赤,低声道“奴婢多嘴了,请太太责罚。”

    林母笑意不变,道“冯嬷嬷多礼了,不过是孩子玩笑罢了,你素来当差谨慎,敏儿最倚重你,你的为人我岂会不知。”

    冯嬷嬷脸色涨得通红,暗骂自家糊涂,急得额头泌了一脑门的汗,又想说些什么,林母已起身走了,郑嬷嬷侧了侧头,冯嬷嬷连忙跟上了,心中却想,太太真是个厉害人,难怪让她们家小姐心服口服,简短两句话,不必敲打,不必疾言厉色,就让她无地自容,羞愧难当。

    由知客僧引着,林母先到大殿上了香,郑嬷嬷奉上香火银子,小小的荷包,分量极轻,性空笑眯眯合手道了谢,才请林母至觉远大师诵经之处。

    觉远大师跪在菩提垫上念经,林母躬身一礼,若有人在此,定会惊惶失措,因为林母行的是三拜六叩的大礼,待大礼毕,方双掌合十,默然而立。

    觉远大师睁开眼,淡淡的看着林母拜行大礼,许久方道“容妤,多年未见了。”眸中些许怀念之意。

    林母轻声道“殿下,我从不认为自个是愚钝之辈,但时至今日,数十年已过,我还是不能理解您当年的决定。”

    觉远大师微笑,道“那时我劝你不要嫁给林述,时至今日,你后悔了吗”

    林母叹道“悔之晚矣,又能如何呢”

    林母抬起头,望向远处高耸入云的山峰,轻声道“皇后娘娘的心血,已经付诸东流了,这天下和皇权回到了最初的模样,争斗,谋算,夺嫡,永无停止之时,殿下,您的退让有意义吗难道为了成全娘娘,您就眼睁睁看着大楚江山罹祸不休吗”

    觉远大师摇了摇头,道“容妤,即便没有母后,我也坐不上大位,至于争斗,倘若世间有朝一日,成为母后心心念念的大同,手足相残,尔虞我诈,也不会停止,在我启蒙时,我就明白了,我注定不会成为一个杀伐决断的果断君主,父皇仙逝,这天下需要的是雄才大略的帝王,而不是要一个优柔寡断的太子。”

    觉远大师念了声佛号,轻声道“母后做的一切都有意义,譬如你的愤慨,譬如你的不解,许多女子的不屈之心,都是缘于母后的功成,当今的平庸,所以你才会问我,而我的回答,永远都是一样的,当年我不要帝位,时至今日,也不会要。”

    林母怔怔的看着觉远大师,当年芝兰玉树的太子殿下,眉目之间依如当年的平和,林母失笑,摇了摇头,道“殿下已是槛外人,为何还要收留当今的子嗣呢”

    觉远大师淡淡一笑,道“经书上讲,缘即是果,妙远和我佛有缘,入我门下乃是天意。”

    林母垂首合礼,道“大师的意思,老身悟了,此次前来拜谢大师,另有数月前的因果,不知可有解。”

    觉远大师微笑“华严经上讲,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知一切法,皆是自心,而无所着,知一切法,即心自性,成就慧身。”

    林母轻笑,转身离去,觉远大师低不可闻的一叹,当年明媚的王家长女,在世间磋磨数十年,仍如初见,沉稳大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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