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才解了禁, 楚元昭就来了林府,偏生不巧,黛玉又到荣府去了, 恰逢林海休了半日沐,两人属于见面无言的类型, 无赘多言,楚元昭被连嘲带讽的恭送出府。
    楚元昭能怎么办老老实实回宫呗
    回到东华门之时, 如出一辙的场景,同样是几个小萝卜头, 作势欲拦快马,同等的场面, 已经出现了不下五回了, 大抵因小石衍得了楚元昭青眼的缘故, 国子监的荫生们,不论是皇孙、公子都想做下一个小石衍,争先恐后的要拜太子殿下为师。
    楚元昭当日宽容的缘故,始终不为外人所知, 王公侯府认准了太子殿下就是凭眼缘,不重家世门第,看的顺眼,便会收其为徒, 奉承、攀附太子殿下,试图成为东宫一党走不通,那走孩子路线总行了吧。
    便是宫中清修的太后娘娘, 各公府夫人进宫请安的日子,身后也跟着家中儿孙,乖巧又懂事,若是一两位倒也罢了,数十位加起来那等阵势,吵得人脑瓜子嗡嗡的。
    阮太后自来喜欢清净,随意托了个休养的名头,下令命妇们不必进宫请安。
    宫内进不去,后宫无主,不少人剑走偏峰,琢磨着在偶遇这条路走到黑。
    楚元昭不胜其扰,转头对王全安道“把他们送回学里,日后东华门不得有闲杂人等。”
    王全安垂手应是,见王全安这个大总管都得了冷眼,东华门外的守卫,再不敢通融,也不怕什么得罪不得罪了,一人抱一个,不顾孩童的挣扎与反抗,将人抱远了。
    一次发作,换来清净,京城的勋贵们再不敢用孩童来试探楚元昭,一面心里嘀咕小石衍的好运,一面悻悻命自家孩子不必去了,楚元昭总算落了个清净。
    深冬时节,天越发寒了,北关亦是如此,漠北连上急奏,蛮夷当年逃窜远走的余孽,近有卷土重来之势,派探子勘察,方知,当年余孽逃出数百里,躲在一处雪山下休养生息,经营了数百年,已颇具规模,但寒外兴起一方新势力鞑靼,大军蛮横,手握雄兵,蛮夷节节败退,如今距我边境仅百里之遥,而鞑靼仍在虎视眈眈,不依不饶。
    鞑靼原是当年被大燕驱逐出中原的蒙古旧部,蛮夷与鞑靼这两方说起来,都和中原有不共戴天之仇,大燕把不可一世的蒙古,剿灭掉十之五六,打得其抱头鼠窜,蛮夷因孝仁太子之仇,被太、祖灭族,侥幸逃出的漏网之鱼,不过百年,竟能发展成规模,蛮夷的运道不能不说一声,蒙天垂怜了。
    漠北的守将是孟渚,一员历经沙场的老将,战功赫赫,本该入内阁的,他不喜在京城安享晚年,执意镇守边关,百官苦劝不得,帝王再三挽留,也是徒劳,楚景便封其为镇北大将军,独掌漠北大军,亦有和韩家军相牵制的意图。
    孟渚其父孟侯是靖安侯晚年休养时,所收的义子,亦子亦徒,一生所学皆传授于他,孟侯也未曾辜负靖安侯期许,一生戎马沙场,平叛无数,直到四十岁方成婚,五十岁才有了孟渚这位老来子。
    孟渚之言,自然不会是危言耸听的夸大之词,内阁慎而重之,恰在此时,周衡臣来到京城,述完江南政务,出任兵部尚书。
    赴任后头一件便是迫在眉睫的漠北告急,内阁商议的是,京城立刻派发钱粮,下发漠北,以备不时之需,另,派遣使节去鞑靼商谈和议。
    和议,自大燕时的太、祖便立下不和亲,不赔款的铁律,自大燕后,已成为惯例,但此一时,彼一时,在宁首辅看来,京中一直有不明势力,暗中窥伺,这才是重中之重,尊严能顶什么,能用来吃吗
    毫无疑问,宁首辅并不是一位纯粹的文人,如御史台自许铁骨铮铮的文人清流,吵得不可开交,上书曰要让蛮夷,鞑靼有来无回,让他们知道我们天、朝上国的利害。
    各说各有理,连日来的朝堂一片混乱,这日下朝后,周衡臣拦住楚元昭道“殿下,请留步,臣有事要回禀。”
    周衡臣眉目温润,早过不惑,却仍如三十许人,风度翩翩,楚元昭看了他一眼,慢悠悠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我不会同意的,韩家军镇守秦川边塞,倘大军北行,秦关失守,山陕皆是中原内脉,敌军如若无人之境,敌军若挥师北上韩家军再回来援救,漠北势必不敌,前狼后虎,怕宴家再能干,也抵不住三面受敌。”
    不远处有几位大臣放慢步伐,倾耳细听,楚元昭并不在意,周衡臣打量四下,拱手含笑道“殿下误会了,臣是想说。”
    楚元昭不耐烦的打断他道“不管是谁给出的这个主意,我可以告诉你周大人,那人都是心思叵测之辈,谁会动摇自已的立身之本我若失了韩家,谁能义无反顾的拥护我,倘我有闪失,你认为是边关生乱重要还是动摇国本更重要”
    “分而化之的浅薄心计,世人谁不知道,莫不是他人布计,我与韩家便会自入其笼,再或者,要想个两全其美的计策来,逼得我与韩家进退两难”
    楚元昭挑了挑眉,寡淡的眸中满是讥讽之色,冷声道“我会怕天下悠悠之口还是怕流言蜚语,千夫所指想出这等伎两的人,不过是妇人手段,卑劣下作,举步维艰的人,皆是自缚其路,我不怕,更不会妥协,信念,是超脱生命的永恒,无论到任何时候,我都不会辜负我的信念,我的态度,便代表韩家,韩家早不是忠武侯的韩家,韩家从不曾辜负大楚与天下,所谓责怪,也不过是人心凉薄,皆是忘恩负义的小人。”
    楚元昭一言震惊四座,他们的太子殿下,再次用犀利的话语,光明正大的揭穿了背后的算计与阴谋,而这仅仅是因为周尚书一句未言之语的询问。
    这是何等的敏锐,与通透此刻,所有人的心中,不约而同的想,去算计这样一个聪明绝顶且无所畏惧的人,与寻死又有何异
    隆冬时节,漫天飞雪,大概这场雪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收到京城军备,加固边防后,蛮夷与鞑靼似乎也撑不住严冬的酷寒,有了退兵的迹象。
    黛玉在荣府多住了两日,与姐妹间相处得十分融洽,阿翡因贾母疼爱,并不拘她饮食,小脸上总算多了几分红润。
    王夫人回府后,一连病了数日,探春宝钗皆在其身旁侍疾,约摸十来天,身子方大安了,只是大安后,倒时常打着斋戒或清修之名,不来请安,贾母也并不踩她,索性命人免了她的安,王夫人得了准头,愈发更懒惰了。
    杜澜掌家有方,又是个出了名的利害人,自然有的是人上赶着奉承,荣府旧人又是一帮墙头草,最善阿谀奉承,坐山观虎斗,专干些挑拨离间的行径,对这种人,杜澜素来不大理会,慢慢的,人也来得少了,倒是近来,杜澜听到了个消息,神情微凛,收拾妥当到贾母处来。
    贾母正和来请安的赖嬷嬷们说笑,这赖家是被杜澜整治过的,原想着凭贾府之力为孙子谋个出路,却被杜澜打发了出去,后头又走了二房的门路,为孙子谋了个小吏,官职卑微,却也算清白出身了,只是耗费了大笔银两,再者,家中又曾失盗过,日子愈发艰难起来,赖嬷嬷焉能不恨杜澜,只是不敢表现出来,如今家里勉强维持个小财主的气场,赖嬷嬷更是不敢疏远贾母,隔三差五的前来奉承,不过几两银子的事,杜澜自然不会放在眼中。
    见杜澜前来,赖嬷嬷满面笑容和众媳妇们起身问安,杜澜笑问“还是老太太这里热闹,正说什么呢老远就听到了。”
    赖嬷嬷忙笑道“正说,城外有家庙观,求子极为灵验,如今每日子时便有人,候着进香求子,到天明,排队的人都看不着头。”
    杜澜笑淡了些,道“原来是说这个,升斗小民,愚妇浊夫,自然信这些神鬼之事,我自来不信鬼神,倒未曾听说这样的奇闻,说到这,正要回母亲。”
    杜澜说到不信鬼神时,贾母神情便有些不悦,赖嬷嬷等见状,纷纷告辞。
    众人走后,贾母嗔道“你这孩子也太狂妄了些,神啊鬼啊,虽不至全信,亦不可怠慢,快到菩萨前进两柱香。”
    杜澜摇了摇头说“母亲先不慌责怪我,便是敏妹,也是不信这些的,这是我们江南士族家里的规矩,凡神鬼之名,不过是有心人借鬼神之名,做些装神弄鬼的事,糊弄人罢了,如今远的就不用说了,眼下就有一桩。”
    贾母神情立时变得严肃起来,想了一想,用肯定的口吻问“老二家的”
    杜澜揉了揉眉心道“要是她还好说,偏生不是她”
    贾母一顿,叹了声“大丫头也忒糊涂了,但她不是七皇子府上拘禁着吗”
    “有个本事大的舅父,把她摘出来也不算难事,应郡王的外孙女,是宫里的贤妃,您是知道的,她和甄太妃极好,她又是七皇子的养母,七皇子府有个小郡主,才出生,七皇子妃身子又不大好,求了贤妃,得了陛下的旨意,将一对儿女送到宫里,养在甄太妃处,元春就势入了宫,如今里头传出话来,正打听陛下的喜好呢。”杜澜嘲弄的说。
    贾母眼眶一热,泪便滚了下来“这丫头,小时看着还算聪明,怎么如今这般糊涂”
    杜澜的眉目没有什么变化,递了块帕子,劝道“您这会子心疼落泪的,她也看不着,即便看着了,怕也不会动容,说不定只会怨您多事呢我来和您讨个主意”
    贾母被杜澜噎了个半死,泪顿时止住了,瞪她一眼,生气道“你这叫说的什么话”
    “人话”,杜澜自顾自的说下去“孙女儿,外孙女儿,都是您的心头肉,就看您怎么选了,我话搁在前头,我和相公是不会攘助元春的,她也不用以荣国府大姑娘自称,我没有她那般大的闺女。”
    贾母面露迟疑,她最疼自然是贾敏,两个儿子谁也越不过她的掌上明珠,但敏儿已是林府的人,若为家族长远计,支持元春于贾家更有益,外孙女儿的荣光,哪有嫡亲孙女儿上位来的光彩,但转念一想,又不妥,家族还是要靠男丁,赦儿深厌二房,元春受其母影响,对她这位祖母也疏远了,真到要紧事上,定是听她母亲的,至于王氏。
    贾母心中叹了声,挥手道“由你们去吧,我已经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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