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老子抛在脑后,气得林海吹鼻子瞪眼睛。
    才打发了一个,又来了一个,林祁一本正经的给林海见了礼,又说了一通贺父亲高升,早日入阁的漂亮话。
    这等虚伪的奉承言,林海倦怠听,不耐烦道“想问什么,直接问”
    林祁嘿嘿一笑,林海咬牙,这两个冤孽,一个比一个不省心,再想到大儿子,人都不是他家的,愈发心塞,因升迁如愿的顺遂之喜,顿时熄了大半。
    林祁神秘兮兮拉亲爹到书房,还挨了亲爹一句,鬼祟之态的呵斥,对于老爹的斥责,林祁一点都不放在心上,到了书房,急切的问“父亲告诉我,您在殿前如何应对的我左思右想,纵使父亲解了圣心的忧疑,平级入京,也称得上体面,父亲竟升了品,还掌工部。”
    林海一笑,小儿子读书愚笨些,倒也明事理,性通透,不算傻,林海曲指点了点黄花梨木的桌面,林祁颇有眼力劲的赶忙倒水递茶,屁颠颠的为亲爹捶背敲腿。
    林海惬意的呷了口茶,方指点儿子道“圣心非臣子所揣摩,便有所猜,也当作愚,此为守拙,臣之道,臣有臣道,上有上德,夺嫡之事,古来有之,与臣何干,为臣者,恪守本分,便无所畏亦。”
    林祁敲腿的手,不由一顿,怨念的看着亲爹,卖什么关子,充什么纯臣,说白话。
    林海一口茶差点喷出来,瞪了眼林祁,搁下翡翠碧盅,慢条斯理的道“外人所虑,无非不过是左右逢源,立场之争,审时度势并非寻常人的考量,陛下亦会考量。”
    林祁张大了嘴,吃惊的说“陛下已经拥有四海,执掌天下,还有什么可忌惮的”
    林如海轻叹一声,正色道“皇子们不在了,可皇子也有子嗣,陛下是君王,却也是一位父亲,手心手背都是肉,无论亡者有何错,人死债消,陛下还是会希望他们的香火得以永存,五殿下虽未行册封礼,却已是日后的储君,无论是私心,还是公心,陛下都不会为难自已的儿子。”
    林祁眯了眯眼,满脸不可置信“爹,你是说你瞎猫碰上死耗子,赶巧了,天上掉下块陷饼,哐的砸你头上了”
    不待他说完,林海腾地给了他一脚,骂道“混账玩意,胡说什么”
    林祁拍了拍身上的浮灰,自言自语道“这也忒巧了,不对”
    林祁小眼睛迸发出一道亮光,他肯定的说“爹,这只是你的猜测吧,你见了陛下才用了这套方案,如果陛下和你预料中不一样,你还会有其他的应对之计,对吧”
    还不算太笨,孺子可教,林海意味深长的看着林祁,但笑不语。
    林祁碎碎念老狐狸,老奸巨猾,动辄以圣人子弟自居,也不脸红。
    林海慢悠悠来了一句,别在背后骂我,你老子我听见了,话还没落地,林祁一蹦 三丈远,脚下抹油一溜烟跑了。
    林海笑骂一句,捡起历年工部事宜的旧案翻看起来。
    四王八公日渐落寞,早不复先时荣光,如今林府这沾亲带故的亲眷陡然升了朝中一部尚书,少不得打发人到荣府贺喜,以表敬重之意。
    荣府的门槛人来人往,门庭若市,倒有几分国公爷在世时的兴旺,荣府有些经年老了的下人,刹时抖了起来,说话趾高气昂,耀武扬威的,但凡这种人,杜澜若知晓了,立回了贾母,也无须相劝,贾母通通打发了出去,又传来下人们训斥了一番,再无人敢仗势蛮横。
    倒是凤姐见府内井井有条,和她未曾嫁入荣府时的气象大不同,心中颇有几分倾佩,又有几分傲气,因先时在外,想着有机会定要一展手段才好,让下人们知道她这个二奶奶的厉害。
    但冷眼相处了两个月,凤姐方觉心悸,这一府之务,少说每日也有几十桩子事,但她的这位继婆母,却每日赏花看戏,隔三差五还要交际赴宴,这偌大的荣府,竟一丝不乱,下人们各安其职,老实得紧,便有那等不省事的,自个继婆婆言笑宴宴,一派亲热,奴才还为博得主子赏识沾沾自喜呢,却不知,自个的一家老小被抄了个底掉。
    此等手段,怎能不令人心悸两三百人的府邸,轻描淡写,不过闲暇时,理一理罢了,既不用恩威并施的手段,也不用那等苛严之规,竟治理的下人们,心服口服。
    凤姐忙压了心思,不敢再自恃原配嫡子媳的身份,摆大奶奶的款,跟在杜澜前后,愈发低眉顺眼,毕恭毕敬。
    心腹平儿笑道“奶奶总算想过来了,我看的干着急,又不知道怎么劝”
    凤姐横她一眼,笑道“你当我傻,我以往总觉得自已是个厉害人,如今见了太太,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是何等浅薄。”
    平儿附耳悄声道“奶奶不必妄自菲薄,咱们太太,年轻时便是一等一的能干人,十个寻常男儿,也比不了她半根手指头。”
    凤姐点了点她的额 道“必是婶娘说的,我知道婶娘心疼我,怕我逞强,才巴巴叮嘱你。”
    平儿抿嘴一笑,道“我知道,什么都瞒不过奶奶。”
    凤姐想了想,审视了一番平儿,见她容貌清俊,衬度了一番,方慢慢开口道“你知道,我身边没个知己人,如今我正有孕。”
    话没说完,平儿俏脸一白,忽地跪下了,凤姐见她如此,心下明白,愈发放心,佯怒喝道“着什么急,又不是把你提成姨奶奶,还不起来。”
    平儿眼圈红透,这才回过味来,拭泪道“谢奶奶。”
    凤姐儿拦了她,道“先不忙谢,我且问你,你可有瞧得上,若没有,我就做主了,日后若不好了,再不兴找我出面的。”
    平儿拭净泪,脸红红的,扭着帕子,迟疑了好一会子,期期艾艾的说“但凭奶奶作主。”
    一面竖着耳朵,听凤姐说人家,凤姐拈了个果脯,满口酸涩,忙拿茶压了,待缓过这腔子涩意,平儿早已面白如纸,心乱如麻,身子微颤。
    凤姐见她如此,也不再瞒她,道“大爷的奶妈子相中了你,你是知道的,大爷不在府里,张妈妈只管先大太太的旧院子,她的两个儿子,一个跟着大爷在外头,一个跟着二爷,就是张匀,你也是见过的。”
    平儿羞得满脸通红,张匀她是认识的,模样寻常,胜在性情沉稳,二爷凡有要紧之事,只托他去办。
    平儿心里眼里一万个愿意,再好不过的事,先时她们四个丫头,那几个见二爷长相风流,一个赛一个的不安分,独她离二爷远远的,如今呢,一个个都被打发的远远的。二爷不好吗当然好,但那样的人,不是她们这样的丫鬟该肖想的,若碰上个心地良善的大奶奶,勉强有条活路,但做人家小老婆,底上好几层主子不说,连下人们都看不起,又有何趣今日得此果,也不枉她竭心尽力的服侍了二奶奶一场。
    想至此处,平儿跪下,咚咚叩了三个响头,颤声道“多谢奶奶体谅。”
    凤姐儿嗤地一声,命她起来,嗔道“行了,知道你这丫头主意正,一门心思盼着嫁到外头做正头娘子,只是,话说在头里,你便是嫁了人,也要到我这当差的,我这离不得你。”
    平儿忙道“那是自然的,奶奶对我的大恩大德,奴才下辈子也不能忘。”
    凤姐扑哧一笑,对她说“行了,瞧你,又巴巴扯起奴才来,我和你说。”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外头回话婆子道“薛家姨太太打发人来瞧二奶奶。”
    凤姐心中纳罕,微微点头,平儿忙走出去,将人迎进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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