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宝玉走后, 屋内又恢复了先时的其乐融融,林如海言语风趣,妙语连珠, 引得贾母喜笑颜开。
    听得林祁直咂舌,心道老爹这口才, 怎么训儿子时,就知道动手不动口用啥杀威棒, 因材施教,苦口婆心, 用爱来感化我呀
    众人说笑不多时,便有管事来报宴席已备, 因林如海不比先前, 故由贾赦、贾政两府的爷们, 在外厅设宴,林祁被他老子拘到身边,学些捧酒递茶之事。
    女眷们在花厅设座,摆了两桌小宴, 贾敏挨着贾母坐,留神贾府规矩,见家下人按部就班,规行矩步, 丫鬟仆妇虽多,却不杂乱,行事章法气象竟和往日大不相同, 心想,果然大哥娶了杜姐姐是门好亲。
    张姐姐亦是极好的,但那时,一者张家之事伤了她的心神,二来张姐姐秉性柔弱,父亲尚在,大刀阔斧的变革,非公府气象,若传出去,又不知引来多少风言风语,张姐姐又和大哥投契,大哥和母亲却生疏,若从旧事论,又是一摊糊涂帐。
    杜姐姐却未此忧,性情之爽利犹胜男儿,二哥分了出去,大房独大,杜姐姐虽是继室,却是出自名门,娘家不容小觑,掌家理事的底气,远非常人所能及,便是母亲也不能多说什么。
    贾敏又看了一番周围的伺候丫鬟,除母亲房中,往年有头有脸的管家仆妇都不见了踪影。
    贾敏勾起嘴角,她未出阁时,便知晓府内下人错综复杂的派系,积年沉疴,必成祸患,偏生那时她自顾不暇,无暇分神处理府内事务,这弊端总算是除了。
    整理一府之内务,于杜姐姐而言,不过寻常小事尔,有了个说一不二的厉害主母,府里的姑娘自是有前途的,哥儿们若愿意上进,是他自个的事,若不愿意上进,安富尊荣,怕是在杜姐姐那讨不来这般大的脸,琏哥儿都出府谋业立身了,这府里的哥儿谁还能越过琏儿不成
    待开宴,贾敏再瞧,却见宴席只数道浓油赤重的荤菜,余者多是时令鲜菜,杜澜并王夫人亦不像从前,伺候贾母用饭,只给贾母略挟了两筷子菜肴,便落了座。
    贾敏暗暗点头,她一直对立规矩的繁琐厌恶至极,新妇入门,立立规矩,坐婆婆的摆摆威风架子,倒也无妨,立个几天,熟悉熟悉就罢了,哪有长年累月让儿媳妇伺候用膳的,丫鬟婆子是摆设吗别人家的闺女嫁了人又不是来受罪吃苦的,孝与敬又不在一餐一饭上头,无奈,自魏时便复了这刻薄女子的繁文缛节,美其名曰,敬古,呸,贾敏年轻时恨不得把这话摔到魏人头上去,让他们体会体会什么叫敬古。
    也就是武将勋贵爱弄这些乌七八糟的名头,贾敏虽出身荣国府,却极其反感这些乱七八糟的名头,未出嫁时,她还私下琢磨着,文官指不定事更多,林家敢让老娘立规矩,老娘拼着名声不要了,也要把他们家闹得天翻地覆。
    未曾想到,嫁了人才知晓,文官家里并不讲究这些,自嫁入林家,婆婆待她如亲生女儿,丁点苦头也没让她吃过,哪怕先头子嗣不丰时,也不曾刻薄过她一字半句。
    想到林母,贾敏心中一暖,这半生,若依世人对女子的考量,她应是顺心如意,万事顺遂的,未出嫁时,双亲疼爱,出嫁后,夫君不纳二色,婆婆待她更似自己女儿,长女聪慧,幼子康健,次女可爱,纵是如此,到底意难平
    想到林郗,贾敏眸中化过一抹流光,恐人察觉,趁垂头的间隙匆忙用帕子拭了。
    贾母指了指鲜笋,笑道“这是你大嫂娘家前两日打发人送来的冬笋,快尝尝,戎州的时令特产,入了冬,将竹齐根连土一块挖,再用毡布裹了,快马加鞭送到京城的,只应你大嫂鲜有喜食之物,咱们跟着沾个光吧。”
    说得众人大笑,杜澜佯羞道“母亲这话说,我倒成了一骑红尘妃子笑的杨贵妃了,贪口腹之欲,不管佃户死活,罢罢罢,可怜我一片孝心,竟不知向哪个说去。”
    说得众人都笑了,贾母大笑,骂道“怕什么,这好吃的名头,我老天拔地的,还管名声作什么,索性把你爱吃的列出单子来,只管天南地北花海了银子打发人寻去,只是,话要说到头里,要银子,我是一个子不肯出的,你拿银子,我背名头,咱娘俩分工明确的好。”
    “哈哈哈”,满屋哄堂大笑,席上不少人端不住仪态,直被贾母和杜澜笑得肚子疼,惜春笑得跌在探春怀里,揉着肚子嘟囔道“今儿少了郡主嫂子,得亏嫂子没来,不然,我们笑得这顿饭都用不下了。”
    探春亦是笑得不行,却尚端得住,此时,忽小声问道“清晨忙了会子,倒忘了,大嫂子怎么没来”
    惜春眨了眨眼,拿帕子掩着嘴,含糊其辞的说“许是有事吧。”
    探春看她一眼,不再多问,惜春却怕探春问她,扭过头拉着专心吃东西的阿翡说话,阿翡用膳的速度极快,如风卷残云,更稀奇的是,用膳的仪态,许是被嬷嬷训练多了,并不难看,若不计较下筷时的敏捷,反有几分女孩家的秀气,惜春目瞪口呆,不多时,桌上的餐盘空了一半,闺阁的女孩家哪里见过这样天真不做作的大家子姑娘,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一桌人看阿翡吃东西,大姑太太家的表姑娘更是吃惊的张大嘴巴,轻呼出声,又慌忙低下头。
    黛玉无奈抚额,叹气
    服侍姑娘们这桌的丫鬟和厨房,定是得到了杜澜的指示,长辈那一桌才开始举杯,姑娘们桌上又换了一桌席面。
    阿翡心满意足抹了抹油嘴光滑的小嘴,很开心的对黛玉说“大舅母果然不曾诓我,御厨师傅做的点心,真好吃,好吃的手指都要吃掉了。”
    黛玉
    席上姑娘们
    随侍的林家丫鬟们麻木而淡然二姑娘哎,您已经把手指吃掉了,不止吃了手指,您的脸面和咱们林府的脸面,也基本被您丢光了。
    待用膳罢,众人用了茶,知道贾母和贾敏母女久别,定有体己话要叙,忙找了理由告辞了。
    杜澜并凤姐带姑娘们回了日常起居的院子。
    杜澜并不拘着她们,知道她们姐妹们,有长辈在场,难免拘束,随意拈了个由头,放她们到后院去玩闹。
    黛玉和三春是相熟的,史湘云亦是见过的,杜家的姑娘,是杜家二房的长女,单名唤作一个悦字,大姑太太的表妹,姓宁名作静荷,姊妹间年龄相仿,开始时有些生疏,半日下来,也了解了些,聚在一块,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贾母上房,贾母挥退众人,抚摸着贾敏的手,试探道“我听你大嫂说,玉儿的婚事,已有准了,是哪家的”
    贾敏轻声道“是婆母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已是定了,却不好对外说,咱们自家人知道就好。”
    贾母闭了闭眼,拍着贾敏的手背,轻叹声道“那就好,如今我这不出门的,也听说了些许朝堂风云。”
    贾敏一笑,摸着耳畔的翡翠珠,感慨道“先时定下杜姐姐,我只怕母亲想不开,如今见母亲过得这样好,心才踏实了。”
    贾母瞪她一眼,嗔道“难道是我那等刁蛮婆子,因你二哥是次子,我才偏疼了些,落到你们父女眼里,倒成了我昏聩不分。”话尾,有几分隐隐的落寞。
    贾敏长叹,握着贾母的手“母亲,日子是自家过出来的,人年轻时,难免年轻气盛的念头,到了我这个年岁,才理解了母亲的为难,都是自己的亲生骨肉,总想一碗水端平,太难,太难,但长幼不分,内帷不齐,是乱家的根源,荣宁二府,煊煊赫赫,已有百余年,有些弊端根深蒂固,非杜姐姐这样铁面无私的人出手,难以彻底铲除,父亲这一生立功建业,振兴了荣府威名,他这一生,所牵挂的也唯有祖宗基业了,若是不聘杜姐姐,难道要母亲年迈弱体,掌家理业不成再者,您辛劳了一辈子,也该享享清福了。”
    贾母翘起嘴角,笑道“阿澜是个好孩子,难得这样心高气傲的好孩子,对我这老婆子倒是一片真诚,绝不敷衍,先时,她初来时,我有些看不惯,这两年,府里换了气象,我才回过味来,娶妇娶贤,目光长远,惠及家族,子孙自子孙福,我也不管了,横竖老大两口子都明白,由得他们去。”
    贾敏笑着奉承老娘道“我就知道母亲事事通透,再不须人来劝。”
    贾母拍她一记,笑骂“少给你老娘灌迷魂汤,倒也不全为老大媳妇家能干。”
    贾母压低声音,颇神秘的对贾敏道“老大媳妇和老大关系可好了,老大屋里连个丫鬟妾侍都没有,成日家优哉游哉,还挺乐呵。”
    饶是如贾敏之淡定,也忍不住惊讶了一瞬,果然是世上男儿多薄幸,先时为张姐姐寻死觅活,见了新人就忘了旧人了。
    贾母面上多了几分感伤道“你说你大哥也忒凉薄了些,先时和张氏蜜里调油,成婚十来年始终如新婚时那样好,这才几年功夫,倒把张氏抛在脑后头。”
    话锋一转,倒有几分为张氏抱不平,贾敏心里嘀咕,我和张姐姐关系那般好,还没来得及替她委屈呢,您倒抢在我头里,不是先时张姐姐在世时,您为难人家的时候了。
    但贾敏也没把亲娘的话当真,有的事,表面和实际完全是两抹事,她相信大哥对张姐姐的感情,绝非作伪,她认为,杜姐姐和大哥是合作伙伴的可能性更大。
    贾母又自言自语道“说来,你老子定下这两桩亲事,两个媳妇皆非等闲人,手段非凡,把贾家的爷们,并族里的一干人收拾的服服帖帖的,前两年还有过来诉苦哭穷的,这两年连个影都没了。”
    贾敏很是无语,没人诉苦,这还不是好事吗但抚安郡主是怀敏太子的幼女,贾敏对她不太了解。
    想至此处,贾敏开口向亲娘打听起其中内情来,贾母吧嗒吧嗒说了一通,贾敏连倒了两盅热茶,亲娘倒是兴致勃勃,谈兴大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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