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在别院修养的杨夙并未想到,自家长兄给自己准备了一个天大的惊喜惊吓。
    既是查案,必要人证物证才好,韩皇后的事,真正查起来,杨尚书才慌了手脚,起居注,后宫录没有圣意,不得更改,他总不能巴巴跑到帝王面前,质问陛下为何篡改起居录。
    就是要质问,也总要拿证据说话,那就找吧,刑部忙得人仰马翻,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抽不出来。
    这一忙,就忙了三天三夜,看着摆在面前的证据,杨尚书的心彻底凉了,三伏天了,打心窝里直冒寒意。
    当年韩皇后大逆之举并不是秘密,最起码,韩皇后挟持帝王,百官都亲眼见到了,但倘若帝王拿含光剑说事,一口咬定帝后矛盾,那外人也没啥好说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看帝王对五殿下纵容的态度,摆明了不追究韩皇后当年犯上的行为,何况,帝王还命内阁议韩皇后的谥号。
    那明、慧皇贵妃之死,总不能说成帝后私事了吧,后宫录上记得不准,那就找人证,人总不能说谎,后宫里头那么多双眼睛呢。
    难就难在这里,韩皇后的确辱骂了章柳二人,但没人亲眼见到韩皇后杀了明、慧皇贵妃,包括二皇子、四皇子、六皇子,三位皇子在前朝后宫经营了这么多年,愣是找不到一个亲眼目睹的人证,不是死的死,就是不知所踪。
    杨尚书威、逼、利诱的心都有了,总得找个口子,案子才好往下办不是
    既然找不到明、慧皇贵妃,那就章妃吧,这个活着的受害者,铁得不能再铁了,万万没想到,章妃病重,命宫人来传话说,确是韩皇后伤的她,但当年在场的宫人同样各种理由不在了。
    杨尚书心凉透透的,他早该想到了,即便不是为了韩皇后,为了帝王颜面,当日牵涉其中的宫人,看到帝王受辱的宫人,是绝无可能活下来的。
    果然,牵涉到韩皇后之事,棘手至极,案子办成了,得罪了五殿下,案子办不成,杨家危矣。
    杨尚书心中满是懊悔,直到此时,他才想起,五殿下未回京时,自家弟弟凝重的神色,疾言厉色近乎训斥的口吻,宁可得罪其他皇子,也不要开罪五殿下。
    见手下的官吏灰头土脸,杨尚书叹了口气,道“都回去吧,我再看看卷宗。”
    小吏们面露迟疑,不多时,偌大的邢部大堂走了个干干净净。
    杨府门前,杨尚书坐在马车上,长吁短叹,不敢下马车,说句难听的,他打心眼里害怕自家弟弟,想到马上要见多智近妖的弟弟,杨修心里犯怵,特别是他昏了头,捅了个大篓子出来,心更虚了。
    “苏大人”苏慕那厮来干嘛杨修掀开车帘,果然是苏慕这厮,小厮们早铺好了马凳,杨修下了马车,挺起胸膛,没好气的说“你来干什么放心,我就是褪下这身皮,也不让你笑话。”
    苏慕一身常服,他容貌长得清俊,皮肤白皙,保养得当,年岁愈长,愈发显得温文尔雅,微微一笑道“我激你接了韩皇后的案子,特来登门致歉。”
    杨修重重哼了一声,输人不输阵,冷声道“谁怕了,要你假惺惺”一面说着,一面大步往里走。
    进了门口,杨修厉眼一瞪,寒着脸吩咐人关门,小厮结结巴巴的说“大爷,二爷请苏大人过府一叙。”
    杨修这才罢了,嗤了一声,苏慕亦不恼怒,也不计较他冒犯上官,不紧不慢的向杨府内书房走去。
    杨夙和杨修相差近二十岁,比苏慕还要小几岁,但三人的相貌气态,迥然各异,杨夙早年从军,人生得高大威猛,在邢部摸爬滚打了几十年,自有一种威严正气。
    苏慕以文入仕,难免沾染了几分文弱书生之气,常被人赞斯文儒雅,苏慕偶尔听到,心下失笑,听得次数了,苏慕想儒雅,不管内里如何,外表扮个温和模样。
    但今天见到杨夙,苏慕怔了,这是苏慕第一次见杨夙,事实上,自这位名动天下的杨二公子遭难后,杨夙再没在外头露过面。
    初见杨夙,纵是见多识广的苏慕也要赞一声,芝兰玉树,好风采,杨夙并非那等雌雄莫辩的容貌,亦非貌若潘安的绝顶姿容。
    他整个人最独特的是清贵之气,从骨子里透出的清贵,眉目清朗,肌肤如玉,手握书卷,坐在梨花木的轮椅,膝上披着一条松毯,静静地坐着,抬起头,众人便无法忽略他。
    上天似乎用另一种方式,弥补不良于行的昔年神童,若不是苏慕知晓杨夙的年纪,定误以为眼前是位才至弱冠的青年公子。
    如苏慕这等城府,心底都有些泛酸,这保养的也忒好了。
    心思不过一瞬,苏慕敛去眸中惊艳,拱手笑道“闻名久矣,小杨大人。”
    杨夙轻声道“次辅大人谬赞,若您不嫌弃,唤晚生的字即可,恕晚生不便起身见礼。”
    苏慕一笑,不动声色道“像锦行这样不出门,而知天下事的聪明人,就不必我多言了吧。”
    杨夙微微蹙眉,看着苏慕道“但我不明白,大人为何陷我杨家于不义呢”
    苏慕轻笑“机遇是天意,亦是人为,事在人为,锦行自然比我更懂。”
    门外珠帘作响,小厮捧着玉盘入内,杨夙轻咳了两声,道了声失礼,端起药一饮而尽。
    苏慕噙着一抹笑,但笑不语,杨夙端茶略沾了沾唇,才慢条斯理的说“多谢大人美意,晚生重病之躯,担不起。”
    苏慕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道“那便是苏某冒昧了,告辞。”
    杨夙并未开口挽留,亦不见惶恐之态,静静的坐着,目送苏慕远去的背影。
    杨修听得稀里糊涂,摸不着头脑的问“他到底来干嘛的”
    杨夙的眸中划过一抹凝重,自言自语的说“他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来杨府,不过是为了确定我的立场,不愧是一朝次辅,果然有几分手段。”
    但你的立场又是什么呢苏延厚,你为什么突兀的向五殿下示好呢真的是为了浅薄的从龙之功吗若是如此简单,又何必亲来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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