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帝开口道“老二,朕记得,你从小就执拗,认定的事谁也拉不回你。你的计划朕也看了,十分不错,若是执行,也有几分胜算。事情还未做便已放弃,这不像是你的性子。”
李承泽苦笑了一下“陛下既已早知晓臣全部的行动,又何来几分的胜算。臣与太子,大抵在陛下看来,从始至终都不过是玩闹罢了。”
庆帝挑了下眉“老二,你今日便是连一句“父皇”都不愿叫了。你媳妇前些日子还来求朕饶你一条命,可你今日这做派,倒好像是朕有负于你似的。你就当真以为朕不忍心杀你的头”
李承泽摇了摇头。
“有太子的前车之鉴,臣怎会如此妄想身为皇子,臣一生最大的功课便是学会分清君臣与父子,只是做得不好,如今便也不再痴心妄想,既是早已认清了自己的分量,只是想再向您求一道情。”
庆帝感兴趣地前倾了下身子“哦你不为自己求情,如今又与朕划开了关系,那是要为谁求情”
李承泽闭了闭眼,重新睁开的时候面色认真。
“大将军王薛易涛,一生战功赫赫,为我大庆击退强敌无数,唯一爱女也自小托付京城抚养,并为了令主上安心,不再续弦,可以说一代纯臣。臣觊觎那四十万的兵权,用尽手段诱哄了令阳,但她的性子陛下知道,素来不过问朝事,与母妃一般淡泊。臣叛逆之事,她全然不知,进宫前臣已写下休书,她便不再是二皇子妃,与臣此等叛党再无瓜葛。希望陛下看在她从小在您膝下长大的情分,饶她一命,也给薛将军留下这唯一的血脉。”
庆帝道“她若是没有怀孕,朕倒也未曾想过动她。薛易涛就这一个女儿,再赶尽杀绝,朕无法向他交代。但如今她身怀六甲,不日即要临盆。老二,史书上,可曾有过留下叛逆血脉的先例”
李承泽猛地抬起头来“儿臣既已伏诛,便已弃了自己这条命。儿臣心知父皇心里对亲情骨肉淡漠,本不抱希望。儿臣的愿望,只她一人,倘若陛下无法信任,便等令阳诞下孩子后,将其除去。如此,陛下可能安心”
他身子不由往前探了探,情绪涌上眼里,把眼底激得通红,说到最后,声音依然嘶哑,带着几分悲鸣般的颤抖。
庆帝笑了笑“今日你第一次叫朕父皇。你自己可曾察觉,你可以坦然甚至无畏地面对一切后果,死亡亦是。但提及令阳,你之不甘不忿,掩饰不住。倘若早知今日,当初又何必走此歧路,硬生生将你母妃妻儿,逼至绝路。”
李承泽的眼睫颤了颤,他像是失了神般跪回去,好一会儿才溢出一声惨笑“是儿臣醒悟得太晚,也是执念过深,成了魔障。令阳想要感化儿臣,但这十数年的偏执,又怎能轻易让步如今儿臣已深深体会到自作孽的悔痛,但后悔无用。遇上似儿臣这般不忠不义的儿子与丈夫,是母妃与令阳此生最大的不幸。儿臣知晓父皇不会降罪母妃,因她从不关心儿臣做了什么,儿臣昔日曾经为此难过,但今日才觉庆幸。只是令阳,父皇,饶令阳一命,您想做什么,儿臣都悉听皇命。”
庆帝笑呵呵道“老二啊老二,做了这许多年皇子,让你到了如今还是维持着骄傲和朕谈判。但你又有何筹码令阳当年来向朕求一道赐婚圣旨,朕那时便已告诉她,以她身份,堪配天下男儿,我李家两个皇儿实非她良配,但她既已铁了心嫁给你,朕便也应了她,只是后果如何,全需她自己承担。当年她信誓旦旦要救你一命,朕也不是不期待,只是老二啊,你终究还是让她这许多努力,付诸东流。”
李承泽紧紧盯着他“您说什么是令阳请的婚不可能她向来于事淡泊,怎会主动往这火坑里跳她嫁给儿臣后,从未关心过儿臣的谋划,对一切都不知情,又怎会与父皇说这些”
庆帝怜悯地看着他,这个素来清丽干净的二儿子眉目憔悴,眼下布着青灰,下颔上生了胡茬,模样生得不错,但自小也不是个真正体贴的性子,怎就让薛家那个小丫头如此情根深种。
“你媳妇,令阳,你大抵也没有真正去了解过她,她可敢与朕打赌,比你们兄弟都要强多了。她用你对她的情谊来赌她的命,看她一人在你眼中能否抵得过这锦绣江山。如今结果我们已然得知,因此承泽啊,哪怕朕下令免去她的罪责,但令阳她自己,怕是也无法看开了。”
“她从来都没和儿臣说过。”李承泽垂下眼,抬手捂住了脸,“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