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之后。
    正是雨水充沛的时节, 雨丝缓缓飘落。
    港城多雨,大部分人对于这种雨水已经习惯了。墓碑前头照例一束鲜花, 洁白无比, 雨水打湿花瓣,殷惜站在那里, 他躬下身, 轻声说道。
    “我又来看你了。”
    这并不是原温初母亲的墓碑。这是他自己母亲的墓碑。他站在冰凉的雨水里头,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 打着一把黑色雨伞,从头到脚皆是冷肃之意。他抿了抿唇,然后他开口说道。
    “我来看你, 是因为我想要同你说说话。有些话, 我同旁人也无从说起大概这个世界上, 只能同你讲一讲了。”
    他的眼神看向远处乌云密布的天际。前世, 他买下这座山做母亲的墓园, 原温初因为这件事情不大高兴,他也不怎么解释。他前世就是话语极少,什么事情都憋在心中,旁人觉得他喜怒不形于色, 但是殷惜自己知道, 这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殷家的二儿子做得挺好。不过我不会让他翻身的。他们殷家的人, 永远都要依仗着我而活。这是不是,你想都不敢想的好事情”
    殷惜其实知道自己母亲的身世。她过活得很辛苦。当年去做舞女,也是家境贫寒迫不得已, 在舞厅结识了白秀岚,两个女人倒是同病相怜的意味,所以白秀岚后头才会拿出钱给他安葬母亲,不过白家如今已经败落了。
    而且
    他的语气极为冷淡,似是自言自语。
    “白泰仁已经死了。他吸食大烟过度,最终死在了这上头。我去瞧了一眼,那模样当真是丑陋不堪,死的时候,消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瞧着瘆人,不过这也是他应当得到的结局,他不应该埋怨任何人。他自食其果而已。白秀岚知道她弟弟死得这么凄惨,不知道会不会后悔,当初对于这个不成器的弟弟的溺爱呢。”
    他的话语,说得很是缓慢,因为他有许多话要说,所以不着急,慢慢来。他的眼瞳里头,一瞬间闪烁过宛若野火一般幽凉的深深冷芒,然后他说道。
    “白泰仁前世也死了。也是我动的手因为我知道,他对原温初有不该有的心思。所有对原温初,心怀不轨的人,都应当死。我前世没有动手,眼睁睁地看着她被这些人蚕食,看着这些人吸她的血,直到耗尽她胸膛最后一口气,可是我如今明白了,我那样做,从头到尾都是大错特错。”
    “我在乎的人,不应当让她吃苦的。”
    “可是我明白的有些晚。”
    他说到这里,唇瓣抿紧,隔了好一会儿,神色似是有些淡淡的自嘲,然后他说道。
    “算了,说这些话,又有什么意义可言。不论我多么用心良苦,终其一生,我都不可能在她面前透露一个字的。”
    “她想要做的事情,我其实都替她完成过一次。她大概永远不会知道,曾经的前世,她离开之后,我过得有多么辛苦。”
    “原来喜欢一个人,在她走后,要用一生苦楚来偿还的。”
    他的眼瞳里头,涌动着淡淡的迷茫之色,那些光芒,丝丝缕缕地浮动在他的眼睛里头,然后又再度散开,他的声音很轻像是缓缓飘荡在半空之中的雨丝,他说道。
    “人世总是苦处良多。”
    他这句话说出口,整个人的身体却在一瞬间紧绷,下一刻,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声音更是极为冷淡,像是从牙缝之中挤出来一般,他转过头,急促地逼问。
    “什么人,滚出来”
    而伴随着他的这道斥责之声,在他的面前,走出了一个人,那个青年穿着黑色外套,双手插在兜中,比起他的一丝不苟,冷厉肃穆,这个青年则是显得随意不羁,最为重要的,则是他身上洋溢着那股青春洋溢的劲儿,特别带感,他抬起头看向殷惜。
    两张俊朗面孔彼此对看,殷惜看着他,不知道为何,那一刻忽然觉得自己果真是有些苍老。
    他其实还未到三十岁,但是大概是心境吧,他的心境太过沧桑,宛若垂垂暮已的老人,他好像本来就没有青春过,从十几岁开始,他就用尽一切心思去算计得失,所以他从来没有一时一刻的轻松快活过。
    他所求太多,得到想要的荣华富贵,所以注定得不到想要的人。世间没有双全法的,想要得到什么,注定要失去相对应的东西,这一点这个青年很是清楚。
    而对面的人,则是凝望着他的眼瞳,隔了数道呼吸之后,他才好似显得轻蔑地抿了抿唇瓣,然后他走到殷惜面前,殷惜的身体都是紧绷的,然后他听见这青年说道。
    “阿初告诉我,她做过一个关于她的上一辈子的梦境。”
    “阿初的说法,那个梦境之中,她似乎过得不怎么愉快。”
    “看起来你好像也做过相同的梦,既然如此,你应当知道,阿初那个所谓的上一辈子是如何过的,我想要知道。”
    这青年果真彪悍,他直接找到殷惜,居然要从殷惜口中问出原温初的上一世来,而殷惜看了一眼顾铮行的眼睛,他想这世上当真有人的眼睛明亮如同天上星辰,仿佛里头燃烧着的火焰永永远远不会熄灭么。
    他这样想着,但是却极为冷漠地转过头去,不想要告诉顾铮行,关于原温初的上一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顾铮行的眼睛一直盯着他的脸庞,等待着他的回答,却半天得不到殷惜的答复,他的神色略显冷漠桀骜,片刻之后,他才说道。
    “你不说,我便要按照我自己的想法去做。不论是谁欺负过阿初,不论是这辈子还是阿初梦境里头的上一辈子,我一个个都不会放过。”
    “我知道,白秀岚姐弟不是好东西。哼哼,白泰仁暴毙,是你的手笔吧”
    “你殷惜是什么样的人,整个港城都知道。无利不起早我不论你为什么做这些事情,但是我奉劝你一句,不论你殷惜对阿初打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都乘早收起来”
    殷惜听见顾铮行这般冰凉的语气,他却说道。
    “你与其把时间浪费在同我对峙之上,倒是不如拿出万分之一的心思,去对付你那个哥哥顾铮洲。他很快就要归港了以他的手段,他这一次归港,想必要不顾一切地对付你,毕竟比起跟他斗了两年始终不分高下的我,还是你这个弟弟的威胁更大。”
    “你一旦恢复身份,跟他争夺家产,他便要束手束脚。”
    殷惜说跟顾铮洲不分高下平分秋色还有点算是谦虚了,若不是顾铮洲动了那么多手段,又有他身上的那个系统帮忙,单纯商战的话,十个顾铮洲捆在一起,也未必是殷惜的对手,殷惜在商场之上,是公认的无敌之人。
    而顾铮行则是轻哼了一声。
    “顾家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操心吧”
    殷惜停顿了一下,他说道。
    “原温初不喜欢我,将我视作仇人。你来找我,不怕她生气”
    提到这个话题顾铮行自己也有点头疼。
    其实他今日跑来找殷惜,也是一时兴起,被殷惜这样一问,感觉似是被他反而揪住了什么把柄似的他在心里头想殷惜果真不是一般难缠,然后他听见殷惜开口说道。
    “顾铮行,我倒是可以给你一个忠告。”
    顾铮行的眉头略微蹙起,然后他看向殷惜,对面的殷惜,他停顿了一下,隔了很久,他才说道。
    “有的时候,活着比什么都强。所以,别逞强。”
    “你死了,多得是想要护着她的人,也不缺你这一个。只是旁人,眼下没有你这等好机会,没有你近水楼台先得月,得天独厚的条件罢了。”
    顾铮行听见这句话,他则是冷哼一声,不假思索地说道。
    “你还是不要做梦了,你死了,我都不会死。”
    他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而殷惜则是看着这个浑身飞扬气息浓郁的青年,他不止一次地在心中感叹,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够让原温初喜欢的上他这样阴郁沉重伤痕累累的魂魄,他如何学得会当真爱一个人,只能远远旁观罢了。
    他没有这个能力。他心头涌过这样的念头,沉默片刻,他说道。
    “你不是想要知道原温初前世发生了什么,我可以告诉你。”
    殷惜从头开始说起。他长话短说,简单地提了提当年原温初上一世的那些经历,她所面对的险恶处境,当年刚一回来,便撞上了华必文同华必武,到被赶出原家,身败名裂,再到原家遭难,原实牧犯病,她被原家请回去,却到处都是拖她后腿的人。
    她一个人,要堵那么多的窟窿,处理那么多的困难,力有不逮。
    再到白泰仁对她的心思,白秀岚是如何陷害她,诬赖她在念书的时候,同洋人有染这些事情,从殷惜口中说出,好似轻描淡写,却向着顾铮行展露出了她的另一段人生。
    鲜血淋漓。
    只能用这四个字来形容。他听得死死咬紧唇瓣,心里头的感受,早已经不仅仅只是心疼而已,他听见殷惜继续说道。
    “华必武逼死了孔青雀。你应当知道孔青雀是她的朋友吧”
    “她后来想尽一切办法,不惜代价地杀了华必武,给孔青雀报了仇。但是孔青雀看不到了。”
    “而她身边的另外一个人,如今在岚帮的陈实,其实当年也死在了她的敌人之手,她当年遇到险境,被人追着要带回去以身抵债,躲在赌马场,是陈实帮她逃过一劫,但是华必文直接让人杀了陈实这个少年,这一世她大概是担心他遇到同样的麻烦,才一定要护着。”
    “陈实不简单,这个少年本来必死的命运,被她改变了,大难不死的人,都必有后福。”
    “她前世已经很拼命,跟今生没有两样,但是那些要害她的人还是没有放过她。后来原家倒闭,欠了许多债务,我带她回去,把她当做客人,但是却拒绝了她要我帮忙的请求,因为我没有那种义务而且救原家得不偿失。”
    他这样说。
    对面的顾铮行冷哼一声,语气很是冷漠。
    “这倒是完完全全是你的作风。你从来都不会做不划算的事情。你奉行的是利益交换,毕竟在你殷惜眼中,万事万物都可以用来作为交易,你殷惜没有心。”
    被眼前的青年骂成没有心的男人,并没有反驳。
    他殷惜没有心么。或许吧,虽然他的一颗心在胸膛里头跳动着,但是许多时候,他也会觉得自己好似的确是一个没有心的人。
    他只是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
    “后来又出了一点事情,才逼得她最后走上绝路。”
    顾铮行眯着眼睛他要问的便是这个。
    “什么事情。”
    “前头这些事情我多多少少也能够猜到一点。这些仇人如今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她自己都解决得差不多了,华必文华必武估计都死的骨头渣子都不剩,白家如今也是愁云惨雾,白泰仁死的那么惨,白秀岚要在监狱里头关一辈子。”
    “但是前世到底是谁才是最终害死阿初的罪魁祸首,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是他刨根问底,是这件事情,他需要一个答案,若是得不到一个答案,他不会甘心。他的眸光灼热地盯着对面的人。
    而对面的殷惜,则是说道。
    “你当真想要知道那个人尚未出现在港城。”
    尚未出现在港城
    殷惜说道。
    “若是能够报复,我早就干脆利落地对付了那个人,怎么可能轮得到让他被你杀。你若是想要知道,我可以告诉你。当年港城有一个东阳指挥官,叫做赤井。这个男人,心狠手辣,他来到港城,偶然撞见原温初,惊为天人,我想要护着她,但是她后来知道了她母亲因为我间接而死,不愿意再受我庇护。”
    “她自杀前,去杀了赤井。”
    顾铮行有些怀疑他话语之中的真假,因为原温初从未透露过关于此人的半点消息。殷惜却说道。
    “距离他出现,还有好几年,你当然不会得到此人的半点消息。就连我也打听不到。不过只要在此人出现的时候,不要让他见到原温初便好,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但是顾铮行却不这样想。
    他沉默片刻,然后殷惜听见他说道。
    “此人既然是一个威胁,若是不死,我不会安心。”
    他说完这句话,转身向外走去,殷惜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却略微动摇他心思太多,始终无法做到如同眼前的顾铮行这样干脆利落,简单直接。
    顾铮行回到原家的时候,雨水还没有停,淅淅沥沥的小雨不断落下,她面前摆放的红茶已经完完全全凉透,顾铮行走到原温初面前,想要给她更换一杯茶水,却听见原温初说道。
    “陈实又来了一封新的电报。他说沪城的局势,有点恶化了。”
    顾铮行的指尖停顿住了,他抚着细腻的瓷杯的杯壁,然后问道。
    “恶化这是什么意思。”
    原温初的眼神之中涌动着淡淡的焦虑,然后她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息来,顾铮行听见她开口说道。
    “瘟病有点控制不住。”
    “原本是应当做好隔离的但是传染性有些超乎想象,再加上大量百姓入城”
    原温初在和顾铮行谈论这个问题,而现代之中,别墅之中的卧室,谭青青抱着电脑走下来,她走到客厅之中,看了一眼贺常澜,贺常澜正在埋头写着点什么。
    今日人倒是很整整齐齐,就连那个考古专家,a气爆炸的女孩子都在,她看见谭青青,笑着挑了挑眉头,然后她说道。
    “我们的确应当商量一下,下一步的行动了。”
    “是这样的,术业有专攻,跟文物有关的方面由我来负责,目前我能够找到的几件文物,以及可能的下落都在这里。”
    她递给谭青青一张纸,谭青青郑重其事地接过来,然后认真地点了点头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章节目录

我在民国拍vlog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棋子小说网只为原作者烟花不是花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烟花不是花并收藏我在民国拍vlog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