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惜把她牵出来的时候, 外头一片静谧, 然后响起了几道嘘声, 同时还有起哄的声响。
    一个凶恶,一个放荡,岂不是天生一对
    说起来, 这样,也算是当众给李家公子哥儿难堪了吧
    毕竟殷惜把原温初牵出来, 可没有问过李沉意的意思, 原温初可是他的舞伴啊。
    殷惜看见是她,唇角微扬, 眼中有了一闪而过的笑意, 却又极笃定。
    他知道一定是她。
    原温初低着头看着他的手指, 手掌宽大, 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手指上除了深深浅浅的茧子, 还有一些细小的旧伤疤。
    的确不是什么公子哥, 他做殷家管家, 也是一步步从杂活儿干起来, 没得到过什么优待。
    他眼瞳里头是无垠一片细碎冷风, 但是盯着原温初的时候, 却像是原野上头猛然升腾起大片大片的野火, 有无穷火光, 冲着她而来。
    音乐响起来。他的手指揽过她胳膊, 触碰到她的瞬间, 原温初听见他说道。
    “其实我起初不会跳舞。”
    “虽然我母亲是个舞女,可我一次也没有瞧过她跳。”
    原温初有些疑惑地盯着他看,却又听见他说道。
    “但我想,有朝一日或许能派上用场。所以等我母亲去世后,才学过该怎么跳。”
    三三两两,低低徘徊的声线就缭绕在她耳畔,殷惜凑近她的时候,那双眼清朗深邃,情绪微妙,然后他们一并滑入舞场。
    一曲很快便结束了。殷惜松开手,他点到为止,很有分寸,绝不会让人难堪。李沉意走上去,原温初是他邀请的舞伴,又同他跳了第二只舞。
    有殷惜作为例子,其他的男宾客们也纷纷上前找到舞伴,哪怕选错了,一时之间有几分尴尬,也不过是将错就错,不至于让局面冷场。
    顾铮洲一直坐在那里,他没有挑选新的舞伴,也没有左顾右盼。舞池里头俊男靓女翩翩起舞,却有人走到他身旁来,眸光闪烁地盯着他的脸,顾铮洲听见那个人说道。
    “顾大少怎么不入场 ”
    这场子里头都是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但是也有例外,比如眼下走到他面前这个老者,在港城政坛已经被打落尘埃,曾经的警备司司长詹木雄。
    顾铮洲坐在那里,听见这老者说道。
    “听说明年李家要调任。李沉意这小子有个好出身,他有家族扶持,比那单打独斗的强百倍,我看再过十年,警备司的司长就是他了。”
    但是詹木雄说起这些话,他唇角却涌动着一丝丝的不屑。也是,毕竟他曾经做过那张位子,又被赶了下来。
    顾铮洲慢慢地说道。
    “詹司长有没有后悔过”
    詹木雄如果不是因为贪恋女色,不至于沦落到这一步,被人从那个位置上头赶下来。过往他能得天价贿赂,如今只能靠着些许微薄酬劳,苦哈哈过日子。
    大手大脚惯了,一时不够宽裕,才会更加靠拢这些曾经他不屑一顾的大家族公子哥儿。
    此一时彼一时,他要东山再起,也要大笔银钱开道,才能买关系的。
    詹木雄被他提到自己的伤心事,一时之间有点尴尬,顾铮洲在角落里头慢慢品鉴杯中红酒,他冷静地说道。
    “见过北面的格局,再回头来看港城,才会觉得这都是些小打小闹。如果不能着眼大局,单单惦念着这么一点池子里头的东西,又有什么意思”
    詹木雄知道顾铮洲是从北面闯回来的人,他听见顾铮洲的话,心上一凛,扭过头再看向顾铮洲,却听见他平静淡然地说道。
    “詹司长知不知道自己是被什么人害成这样的”
    詹木雄猛然抬起头来他以为是自己做的不够小心,才被人发现了端倪,发现了他同那位太太的私情,以此迫使他下台,但是听顾铮洲这个口气,事实似乎并不是如此可是怎么可能呢,他平素那么小心翼翼
    詹木雄的表情都似是有些迷茫起来,他注视着顾铮洲的脸颊,冷风吹拂过他面门,然后詹木雄听见顾铮洲说道。
    “我知道那个害了詹司长的人是谁。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对面的老者眼眸立刻四处看,然后他听见顾铮洲轻轻报出那个名字。
    “殷家的那个私生子殷惜。”
    这老者瞳孔里头闪现过一丝震惊之色,但是他第一反应是否决。
    “不可能我从未同他有过任何瓜葛,他为何要害我”
    他觉得匪夷所思。
    但是顾铮洲抛出这句话来,他眼眸深处却似是涌动着别样光芒,隔了好一会儿,他才不动声色地说道。
    “不论你相不相信,这是事实。”
    殷惜的发家史,他目前也未弄明白。
    他布局陷害詹木雄,这不太像是他的手段,他做一件事情,必定是收回成倍甚至数倍利益才肯做。有的人,天生就懂得如何撬动杠杆,殷惜就是拥有这种天赋的人,詹木雄的眸光飞速在殷惜身上闪过。
    顾铮洲说道。
    “你如果想要报复他,我这里倒是有个好机会。让你还他这个仇怨。”
    詹木雄仍然是半信半疑。
    “好机会如今这时局,怎么可能还有什么机会留给我”
    詹木雄觉得不可信。
    毕竟他眼下已经远离了港城高层的权利中心,一朝被放逐,想要再冲回去,谈何容易,那得付出许多艰辛的苦功夫,不知道打通多少门路,才能够换得一个渺茫的机会。
    而对面这个比他年少三十岁的年轻男人,却突然抬头看向詹木雄,他说道。
    “我说有就有。”
    “詹司长,你有没有考虑过,引沪上那边的势力入局”
    “港城几大世家根深蒂固,把持港城经济命脉由来已久,不管是哪边来的过江龙,都会被港城本土势力一同合力排挤出去。你我都知道,港城这里,阶级泾渭分明,哪有什么泥鳅化龙的例子,殷惜也不过是走了极端,而且他本来就是殷家私生子。”
    “如果不是因为这一条关系,殷家那些叔伯,怎么容他一个泥腿子出身的家伙嚣张”
    詹木雄心中一跳。顾铮洲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却始终给他一种杀伐果决的感觉。
    詹木雄能够隐约感觉到这青年熊熊燃烧的野心,有这种野心的年轻人不多,他知道大部分如今都已经身居高位,他当年何尝不是如此,野心勃勃,什么都敢伸手,才能踏上警备司司长这个位置。
    只是好日子过得久了,太过太平安稳。
    一时大意,忘了这地方是凶险江湖。
    才葬送了他自己前途。
    他的唇角隐约有点苦涩。在这种年轻人面前,似乎不服输不服老也不成。
    詹木雄的眸光闪烁了两下,然后他的声音都有些沙哑起来。
    “可是如果让沪城那边的人入局,蛋糕只有这么大,那是跟港城所有其他人作对,焉知他们不会合起伙来对付我我怎么能够冒这样的滔天风险”
    顾铮洲看了一眼身旁的詹木雄。
    这个老者,如今虽然缩手缩脚,收敛起雄心壮胆,但若是利用得好的话,也不失为一枚好棋子。
    他的瞳眸里头好似有汹涌河流奔走。
    “谁说这个蛋糕不会越做越大呢。我们如果能够联合沪上势力,才能够割下最狠厉的一刀,取得最为甘美的成果。”
    “沪上的势力来,带来的不仅仅只是凶刃出鞘,而且还会带来大量的现金热钱,金银珠宝,想象到时候会发生什么,等到一切旧的秩序被打破,重新摆位。我要做那个主导者。”
    “蛋糕怎么分,我说了算。”
    顾铮洲并不忌惮显露出他明晃晃的野心来。
    他的野心那样鲜明灼眼,几乎快要从他的瞳眸之中透出来。而詹木雄却仍然畏惧不前,他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在追问顾铮洲。
    “可是沪上那么热闹繁华,为何他们要放弃自己的老巢,自己的大本营,跑到我们港城来搅动风云,他们那边也有洋人撑腰,安全得很根本不值得他们这么孤注一掷南下啊。”
    顾铮洲听见詹木雄的话语,他顿了顿,隔了好一会儿,然后他才用一种颇为微妙的语气说道。
    “北面很快就不安全了。”
    “他们早晚待不下去的。”
    “詹司长,如果不相信的话,不妨同我打一个赌”
    “北面太平不了多久,后头多的是人背井离乡到港城,就像丧家之犬来逃难,自然要把所有家底都掏空才肯安心。”
    “这是天大的机会。”
    他那么肯定,就如同他什么都知道。詹木雄看他神色,有些紧张勾动手指,这青年一直在北面呆着,莫非是得到了什么消息。
    不太平,是要打仗
    可是不太平,他为何还要让自己弟弟离开港城,这说不过去啊。
    李沉意同原温初跳完了一支舞之后,被他一些熟悉的叔伯拽去讲话,这青年家族势力太大,所以他享受着这其中的便利,也难免会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原温初孤身一个人站在原地。那些大家族的姑娘们都频频看她,她想了想,却主动走到角落里头的殷惜身旁,直接开口问他。
    “你为什么那么肯定,屏风后头的人一定是我”
    这是个好问题。面对着屏幕的观众也想要知道,为什么殷惜那么笃定,屏风后头的人,一定是原温初。
    殷惜对她居然已经熟悉到这种地步么
    “殷惜是不是对原大小姐有意思”
    “我以为他表现得还蛮明显啊哈哈哈,就是他明显没有顾铮行那么胆大,就是总默默做事,所以才被忽略掉。但是他心意挺明确的,我以为你们都看出来了,狗头”
    “可是殷惜面对原大小姐的时候,总给我一种温吞吞的感觉诶,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同感,就是一种,我想想怎么说,感觉他拼命压制自己,压抑自己情感需求的感觉。”
    “对对对特藏着。他不怕把自己憋坏么噗。”
    大家没提到殷惜是重生的这件事情。弹幕也根本发不出来,直接就被系统屏蔽了这也是观众们最为焦心的一个点,简直恨不得拿着大喇叭,然后冲到原温初面前,对着她耳朵大声喊。
    殷惜是重生的
    你快问问他,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内幕啊
    你们两个彼此对质一下前世的事情,这样不就什么都一清二楚了么
    而站在原温初对面的殷惜,他本来是低着头看向地面的姿态,听见原温初的话语,他的睫羽轻微颤了颤,然后他方才抬头,眸光落在她脸颊上,但是也没有拼命盯着,只是一扫而过。他眼眸低垂,整个人都显露出一种含蓄的姿态。
    方才选人选的那么决然。
    舞跳得那么好。
    如今他的态度好似又变得有些冷淡,隔了好一会儿,原温初方才听见殷惜轻声说道。
    “这种小事情,记得住很奇怪么”
    “路上过路人,只要看一眼,他们的主要讯息,就会存储在我的脑海里头。这个人穿什么衣服,穿的什么皮鞋,是哪家铺子购置的,我都看得出来。”
    “这种本事,想要在这个世上混迹,终归要掌控。毕竟我做了那么多年管家,这种察言观色,观察入微的本事,早已经融入到了我的身体里。”
    原温初不说话了。她能明白殷惜说的这句话。
    她其实也能做到。比如她看了殷惜的手掌一眼,她好像就能记住他手掌上头那些深深浅浅的茧子分布在什么位置,记得他食指上头的伤疤。
    殷惜说得很合理。她这样冲上来问他,倒像是显得她她自作多情一般。
    她的脸颊有些发烫,转过头,殷惜却突然看向了她的脸庞。
    原温初当然很美很美,她脸颊这么看过去,像是一块无暇的白玉,眼睛黑亮,鼻梁少见的高挺,脸颊有一种东方人少见的立体,美得的让人挑不出错处。而且她现在毫无疑问是最春风得意意气风发的时候。
    人的精神状态,同五官的容貌相辅相成。眼下她得意运势,脸颊上头那股自信张扬让人移不开眼。
    他每次见到这样的原温初,心里头都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他抿了抿唇,突然说道。
    “原小姐你等一会儿,打算拍卖什么私人物品”
    原温初没想到殷惜会主动问她这个若是说物品,她倒是准备了一样。她笑了笑,语气淡定。
    “只是拿了样小东西拍卖着玩一玩,若是没有人想要我的东西,我便自己收着,也没有什么不好。”
    毕竟她同港城其他名媛不太一样。
    她又飒又野,拿了她的东西,或许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殷惜看着她眼瞳里头闪过的那丝狡黠,她像是能勾动人魂魄,眨一下眼,便是一招迷魂计。
    怎么可能没有人拍卖她拿出手的私人物品,大概唯一的问题,只是那样东西能拍卖出多高的价钱,会不会刷新历史。
    舞会逐渐接近尾声,场地被清空之后又临时布置了一下,很快便变成了一个小型的拍卖厅,摆放好桌椅。
    红色绒布下头盖着的东西,便是这些名媛小姐们的捐赠。
    毕竟说是拿去做慈善,善款的目的也说清楚了,这一次慈善拍卖,获得的钱财,专门用来资助家境贫寒的学生就读法华学院,还会给一份证书,图个好名声,所以这些小姐还颇为积极。
    说起来,这个小拍卖,其实不好办。给出价值太高昂的物品吧,难免让人觉得吃亏。可若是给出的物品价值太低廉,又很丢这些名媛的面子,所以只能斟酌着来。
    不少姑娘都看原温初。大家都知道,她同原家闹翻她如果不回家拿东西,显然是不会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好物品的,如果她拿出来的东西寒酸,显然是丢人现眼,正好可以借着这机会狠狠嘲笑她一番。
    但是这些姑娘们却等不到这个机会。
    原温初的东西,是一枚奖章。
    她在英伦学院念书的时候,拿到的皇家奖章,只有她一个东方人得到过,所以在港城,乃至于整个东方,都是绝版的东西。绝无仅有。
    这一点有她的国外导师替她背书,证明她所言非虚,此物的确很罕有。
    这枚奖章,是她所拿出来的,她从国外带回来最有价值的一样东西。
    眼下她把捐出去拍卖,也没半点犹豫。
    下头有贵族名媛说酸话。
    “不就是一枚奖章,哪里有我的珍珠项链值钱”
    但是却无人附和她,四下皆是一片沉静,所有人都被原温初的手笔有些震惊住。
    而更有不少人,其实是不知道原温初这段过往的,对她更加刮目相看难怪这姑娘张狂过人,总得有她的道理。能够在洋人的地盘拿下这样的荣耀,足够她横着走了。
    整个东方仅此一枚。
    那每年量产的珍珠项链,什么古董手表,如何能够同这枚沉甸甸的奖章媲美
    这样象征着至高无上荣耀的奖章,这姑娘居然也肯拿出来拍卖,她不是疯了
    但是坐在那里的原大小姐,面容如白雪,她明显比谁都清醒。台下的那些男宾客们面面相觑,隔了好久,才有人试探着举牌子。
    开了一个不高不低的价格,但是却也同之前的成交价码差不多了。这只是起价注定会被打破的。
    众人眼神一凛。
    心里头都很明白一个事实。
    原温初的这枚皇家奖章,只怕是要拍卖出一个天价来了。
    果然这价码报出来不到十秒钟,就被另外一个家族的公子哥儿打破,这些公子们可不是傻子,难得有这个机会讨好原温初对着她抛出橄榄枝,怎可放过。
    这位名媛贵小姐虽然说是声名狼藉,但是同时也艳名远播。
    她报纸上几张糊照片就已经足够让人心潮澎湃的了。
    无奈她不怎么出席宴会。
    平素其实也低调得很,不去舞厅歌厅那样的场合,无事的话,就在法华学院里头教书,让这些大家族的公子们想要接触都没有门路,更别提讨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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