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跑着跑着,后边忽然没了容洵的马蹄声,是被雨声盖住了
白念狐疑地一回头,便见他忽然扯住缰绳停在原地,微微仰着头,任由瓢泼大雨砸落在自己脸上,像是整个人顿住了。
白念拨动马头喊他“容三愣着做什么,快走”
可容洵仍是没动。
他长长的睫毛上一滴接一滴滚落下了雨珠,晶莹剔透,墨色的襕袍已经快要湿透了,他仿若未觉,只是定定地看着天际边。
可他似乎什么也没有在看,更像是陷入了纷扰的思绪。
眼底原本昏昏的薄雾一点一点升起,又消散,被乌云遮掩的眸光颤了颤。
白念皱眉,正要说话,却见容洵忽然拽起缰绳,调转马头,乌发一扬,驾马而去,白念在后面唤他,他一个字也没答应。
外面下了大雨,滴滴答答的,砸落在宫殿的飞檐上,顺着瓦片又滴落在地上。
丹阳殿内很静,宫婢皆一言不发。
燕潮见坐在窗边,仰头望着昏沉沉的天际。
窗子是关着的,她却仍是觉得冷。
容洵走了,她没有拦他,她知道他还是没有想起自己。
这一走,她会不会再也见不到他了
她知道自己不能这么想,可一旦脑中窜出这个想法,掩在袖中的手就忍不住攥紧,连心都跟着抽痛起来。
她唯独,不想被他忘记
“容、容三郎,等等你,你不能硬闯,容三郎”
熟悉的字眼穿过雨帘窜进燕潮见耳里,她顿了顿,蓦地回头,发现容洵正立在自己身后五步开外的地方。
他似乎是急着赶过来的,墨色的襕袍全湿了,滴答滴答往下砸落着水珠,一头乌发披散在肩膀,不显狼狈,反而带出了一丝凌乱的美感。
那双如墨的眸在静静看着她,似乎是今日头一次,倒映出了她的身影。
燕潮见缓缓起身,“容洵你这是怎”
她的话未说完,容洵一个用力,将她猛地拽进了自己怀里。
燕潮见被他抱得僵了僵身子。
他的身上很冷,即使隔着湿透的衣衫,也能感到一丝他身上传来的温热。
“对不起。”
耳边响起了他压低的,有些颤抖的声音。
燕潮见一滞,没有说话。
“对不起。”容洵埋着头,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听见他低哑的,有些脆弱的声音,“不要生我的气,不要讨厌我。”
是因为冷吗,还是因为害怕他圈住她的双臂在微微地颤抖。
他冒着瓢泼大雨赶来,没有和她说别的解释,率先出口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道歉。
就像是害怕被人遗弃的幼犬。
他害怕到下意识地紧紧箍住她了的腰,可却又不敢弄疼了她,一瞬间便放缓了力气。可他的声音仍旧在颤抖着。
燕潮见垂垂眸,心底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鼻子有些发酸。
“不要说对不起。”她摇摇头,伸出双臂,缓缓回抱了他。
容洵的声音仍旧是沉沉的,低低的,“不要生我的气。”
“嗯,我从没生过你的气。”
“那也不要讨厌我”他小心翼翼的。
“我怎么会讨厌你呢”燕潮见淡淡弯了眉眼,“我喜欢你都来不及呢。”
容洵一僵,头埋得更低,白玉似的耳尖微微红了。
“我刚才一直在想”她道,“一直在想,你如果从此以后再也不记得我了,那我该怎么重新面对你”
“一想到如果真的会变成这样,我就一点办法也想不出来。我做不到去算计你。”
“所以”她低道,“谢谢你想起了我,谢谢你,还能记得我。”
容洵垂着眼帘,薄唇紧抿。
没有说话,只是收紧双臂,将她抱得更紧了。
容洵一言不发地就飞驰而去,白念在后面纳闷地看他一瞬没了踪影,纳闷道“怎么了这是”
不过他可不想再淋雨,只得一扯缰绳去了容洵的住处。
好一阵收拾,沐了个浴,擦着半湿的头发才悠悠走进容洵的屋子,一进去就嗅到股淡淡的酒香。
哪儿来的酒
白念在屋子里左转右转,发现桌案下果真摆着一坛子酒,案上还有个小碟,那坛子酒没塞紧,这才漏出了香味。
酒坛子上还有薛家商行的字,想来是昨日青鱼说的多出来的那批货。
“白小郎君,你怎么在这儿”
身后忽然传来声音,白念回头,发现青鱼正在廊下收了伞,看着自己一脸的微讶。
“我才想问呢,小青鱼怎么来了容三的话现在可不在这儿。”他道。
青鱼摇摇头,将伞搁在屋外,走进来,一进来他似乎也嗅到了那股酒香,一双细眉轻轻颦了颦,“果然。”
“什么果然”
青鱼没立刻答话,他走到白念身边,蹲下来,用手抚了抚被刻在酒坛子上的商行字样,眼底微微一闪,白念见他神色不对,便问“这酒怎么了吗”
“这坛酒,”青鱼翘翘唇角,“被容三郎君拿错了。”
“拿错了”
“我让潮见姐姐拿走的那批都是普通的清酒,但这坛不是,”他道,“这是坛薛家秘藏的烈酒,原本是要拿来卖的。”
白念不以为然“哦”了声,“但看来已经被容三尝过了等等,你莫不是还想拿回去吧”
青鱼瞥他一眼,“白小郎君平时挺机灵的,怎么这时候就变笨了呢。”
白念不解。
青鱼便解释,“这是种极烈的酒,若是不胜酒力之人喝了,轻则两三日头痛不起,重则”
“重则”
青鱼缓缓看向他,如水般妖冶的眸中闪了闪,“大概就是变成容三郎这样吧”
白念手一抖。
他脑瓜子这下是彻底明白了。
“那容三莫名其妙失忆是”
他哑然,他不仅说不出话,他还觉得眼前眼底闪着不明的笑意的青鱼,很是可怖。
这么珍稀的酒没了,他却不见着急,那想必早就知道这坛酒在容洵这了。
不知为什么,白念就是有这种直觉。
难怪今早他跑来劝容三时,青鱼在自己旁边一言不发,他那时候一定是默默在观察容洵
白念蓦的背脊发凉了。
“所以不用担心,等酒劲过了,容三郎就嗯白小郎君”
“你你你别过来”
青鱼歪歪头,看着白念一步三跳地往后躲,“怎么了”
白念要哭了,“反正你现在离我远点”
薛家人到底怎么回事,也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