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因为血脉相连吧,他一听到燕潮见这么说,就猜到了容理想做什么。
燕潮见却颦眉,“我没有拦他,但如果你不想他”话未说完,容洵就摇头,“这和我想不想无关,既然他想这么做,那就让他做好了。”
“他不会想让我拦他,我也不想拦他。”
从幼时起就是这样。
他们的兄弟关系,和其他人不太一样。
他们冷淡,对彼此漠不关心,又正锋相对,是独立且毫无瓜葛的个体。
谁也不会主动去靠近对方一步,仿佛是他们之间的一种心知肚明。
所以哪怕他知道容理大费周章甩掉容家,却又自己回了容家是在做什么打算,他也不会阻止他。
“公主会不会觉得我是很无情的人”他低声问。
燕潮见微愣,随后否定,“你不是。”
她想起那天在寝殿里容理说过的话。
“在这世上,人命可不值钱,与地位,钱财,名誉相比,轻之又轻,不过好在,还是比情义稍重那么一些。你若要做善人,可活不到现在。”
她的确没想到会从他嘴里听到那样的话。
“你不是。”她说着,轻轻抓住了容洵掩在袖中的手,“容理,也不是。”
容洵一滞。
“可”
就在此时,自远方传来的一阵如雷贯耳的惊响打断了他的话。
他倏地颦眉望去,那声音像是铁蹄阵阵,像是兵刃相撞,像是金戈甲胄,气势汹汹,如惊雷劈下,方才还嘈杂的街巷唰一下因为这阵声音静了下来。
这片死寂只不过维持了须臾,下一秒就被惊恐的人声所淹没。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所有人都在无措地张望。
人群开始乱了,容洵伸出一只手将燕潮见护在身侧,视线仍盯着远处,眼底渐渐荡出了冷意。
“是皇城那边。”
燕潮见皱眉,“那就是燕景笙动手了。”
“不是说三日后要动手应该在明天。”
“他向来不按套路出牌,若三日后只是障眼法,那为了打对手一个措手不及,他现在动手没什么稀奇的。”
容洵闻言不禁笑了笑,“到底是公主的弟弟。”
话分两头。
柳阿云被那声莫名的惊响吓醒了。
她皱眉,心底突突生出了不安,干脆收起手边的账本,穿了衣裳匆匆出门,直往商行去。
柳家的宅子离商行不远,走过去不到一刻钟,街上很吵,人群都透出了惶惶不安。
那阵惊响不知源头在何处,之后也再没了别的动静,着实古怪得很。
分明平日里一有什么异动,禁军就会窜出来,而今日却没见着他们半个人影。
她担忧还留在商行里的柳行头,只得加快了脚步。
可还没走多久,前路就忽然被一辆马车给拦了。
她认得这马车,退开几步,扭头打算绕开走,却又被马车两侧随行的阴家家仆挡了去路,“做什么当没看见我们家十四郎”
柳阿云沉沉眉梢,只得耐着性子转身冲车里的人行一礼,“云娘见过郎君。”
阴十四这才从里撩开车帷,他眼下略有青紫,嘴唇干裂,白得很虚,显然是纵欲过度,“我可在这儿等了你好久了,上车。”
柳阿云站着没动。
阴十四不是个好脾气的人,更别说是对这种身份低贱还要拿乔的女人,他生了一双狭长的眸,一沉脸就带出一股阴戾之色。
“云娘是聋了,还是哑了莫不是忘了你们商行如今可还要靠我们阴家呢吧赶紧给我上”
他的手才伸到半空就突然被啪一下打了开。
阴十四怒道,“是哪个不长眼珠子的”
他转眸,发现打开他手的竟是个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的白衣男人。
他披了件玄色的大氅,整张脸都笼罩在阴影里,叫人看不真切,单看身形是个男人没错。
阴十四眼底带上了怒容,“柳阿云,这是你的奸夫你好大的胆子”
柳阿云怔怔望着挡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心底是半点头绪也没有,她根本不认识这人。
但若要摆脱阴十四的话,就只有此时了。
她倏地上前,揪住了那个男人的大氅一角,低声道“郎君,救救我”
她不清楚这人知不知道这是阴家的马车,常人定然是招惹不起阴家的,但眼下也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了。
她若今日上了阴十四的车,那明日就会被一台小轿抬进阴家。
那男人没动,她都不知道他听没听见自己说的话。
阴十四还在一个劲指着她鼻子骂,两个阴家家仆见状就要上前掏棍子打人。
就在此时,那男人动了。
他倏地从腰间抽出了一把闪着寒光的佩剑,直指阴十四的咽喉,吓得他指着柳阿云的手骤然一僵,脸上跟着就没了血色,“你、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把剑给我拿来”
那男人没说话,剑锋仍旧横在他脖颈旁。
两个家仆被吓得连呼“郎君”不敢上前半步。
阴十四感到那剑锋越来越用力,脖颈上传来了一阵疼痛,他颤颤唇连声喊道“住手住手柳阿云,我今日放过你一马走,快走”
家仆赶紧上去让车夫驱车。
那男人见状利落将手里的剑一收,别回了腰间。
阴家的马车如逃命般驶得飞快,须臾就只剩下了一个灰蒙蒙的影子。
柳阿云松了口气,朝四下看了看,他们一直在暗处,方才那一幕应当没让旁人瞧见。
“多谢郎君搭救。”她道。
能当街拔出剑来的,多半也不是什么常人。
她本打算就这样告辞离去,那从方才起就一直沉默不语的男人却忽然转过头,“你是兴荣商行的人”
他的声音却不像想象中那样雄浑,反而是清越的,波澜不惊的,如冰雪消融般的动听。
“对。”
柳阿云点头应声,他方才一直背对着她,这时转过头,她就瞥见了一点点被他笼罩在帽檐下的白净下颌。
不像是成年男子那样棱角分明的下颌弧线,细看,倒像是个少年人。
柳阿云还在想,就听他道“那给我带个路吧。”
“郎君是有什么事吗我是商行行头的女儿,若是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
毕竟行里如今都在忙着开库查账,若这人是要委托什么生意的话,只能她来做了。
那少年抬手抚了抚下颌,片刻,微微低头冲她道,“听说我家阿姊在你们商行里,我是来找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