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自己是不一样的。
他比他更懂得如何用那些刃器,如何杀人,如何才能讨得父亲的欢心。
他比他更理智,比他更无情,比他更适合做一把合格的刀。
可他却说“容洵,容家最需要的是你。”
“容洵,你对我们来说是最好的那把刀。”
“容洵,杀人是件很快乐的事,你不觉得吗”
“你说,你不这样觉得”
“是吗。”
“是这样啊。”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容洵的记忆已经变得有些模糊。
他不记得容理是用着什么样的神情说那句话的了,但他记得,那是一个黄昏。
在容府的屋檐上,容理就坐在他身边,手中一如既往地转悠着短剑,没有对他刀刃相向,没有对他冷言讽刺。
为什么呢。
或许是因为翌日,他就要离开皇都,被送去边疆。
这是容家的命令。
他应该会像往常那样乐意至极。
但容理那时的神情,似乎并不是笑着的。
容洵已经不大记得了。
他和这个兄长之间,比起用言语交流,更多的是用血和铁,就像是他们生来就会的方式。
现在也是一样。
容洵的拳头,一拳接一拳,挥向容理,是因为受着伤吗,容理的反应比平时要迟缓,容洵没有手下留情,一拳砸在他颊边,容理的嘴角溢出了鲜血,染红了他的唇。
可他却依旧笑着。
他们生得很像,容家有三个儿子,二子的脸却和他们并不相像。他和他,对就像是双生子那样相似。
但容洵知道,他们是完全不同的。
容理揪住了他的衣襟,他没有躲,脸上被一拳揍得火辣辣的痛,若是平时,他应该能更用力些。
“容洵,我想问你一件事。”容理倏地收回拳头,冰冷着神情,“你恨容家吗”
他依旧揪着他的衣襟,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底晦暗不明,像是在等他的回答,容洵轻咳几声,漫不经心抬起眼,笑了“那你恨吗”
“我知道。”他不等他答话,“你恨容家,你恨他们却又不敢恨他们。你想死,可又因为恨,不想死。”
“可笑,你又知道我的什么。”容理颦起眉。
“但是你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你累了,你开始思考自己活着的意义,你开始寻找一个自己想要的死法。”
“闭嘴。”
“比起被喜欢,不如被恨自己的人杀死,那个人,你希望她是公主。是因为你想赎罪因为公主身上有你从前的影子还是因为你这样冷血的人也会对谁怀抱憧憬之情”
“我让你闭嘴”
伴随着凛冽煞气的拳头狠狠揍在了容洵脸上,打得他头往旁一偏,鲜血顺着嘴角一滴一滴淌下来,砸落在地上,他仿若未觉,挑起嘴角,重新看向容理。
他第一次看见他失态的模样。
苍白着神情,额间布满了汗珠,双眼睁大,歇斯底里地看着他。唇边没了笑意,甚至连平日里那样的余裕都不复存在。
他们很像,但却不一样。
他可不会露出这种像个弱者似的表情,也不想被公主瞧见自己的弱态。
“已经够了吧,容理。”他冷道,“我不会让你脏了她的手。”
“你的过去,我没兴趣知道,甚至你如今到底在想什么,我也不想知道。”
“明明不想知道,可一旦看着你的脸,我就算不愿意也会渐渐明白你的想法。”
容洵自嘲地笑了几声。
“是因为我们血脉相连吗还是因为我们生得就像是双生子”
“真是够恶心的。”
他猛地扯开容理的手,转过身,上前捡起了那把滚落在玉阶上的匕首。
这把匕首是他的父亲送给他的生辰礼,没有繁复的装饰,就是一把用来取人性命的刃器。
和容理那把像是玩物般的浮华短剑截然不同。
父亲为什么没有把这把匕首给容理。
容洵心底知道答案,但他不想去思考,甚至不想回头看一眼身后的容理。
他捡起匕首,头也不回地道,“别再让我看见你,容理。”
他们是血脉相连的兄弟。
可他们生来就是不一样的。
明明不想知道关于他的任何事,可脑中却总是不听自己使唤地想起他的事。
就连他下一拳会打在哪里,都能猜到。
他们明明只是除了血脉相连外,没有任何羁绊的兄弟。
“真是恶心。”他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又低低念了一遍。
耳边有风声拂过,容洵微微一顿,下意识地,回过了头。
殿外回廊下,那棵大树旁,已然是空无一物。
像是从最初起,就没有人站在过那里。
他们是兄弟。
可生来就是不一样的。
“别再让我看见你。”
他立在玉阶上,对着空无一物的回廊,又说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