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自容洵的手上、刀上如柱般的, 一滴接一滴砸落在地上。

    他漠然抬眼, 周围是大滩大滩的血, 在那血泊中倒着一个、两个、三个五个暗卫的尸体。

    一刀封喉,没让他们承受过多的痛苦。

    容洵执刀,缓缓靠近蜷缩在角落里的女人,她的一条胳膊被他卸掉了,呜咽着惨叫声躲在阴影里, 睁大了眼睛看他一步一步靠近。

    “为、为什么”

    她的声音不成调子,含着莫大的恐惧和战栗。

    在她身旁的, 是二皇子的尸体,鲜血凝固, 已经一动不动了。

    容洵面无表情,也不答话,在她身前蹲下,染血的手轻轻抚上她的面颊。

    明明是这样温柔的动作,女人却从咽喉中溢出了几声短暂又急促的呜咽。

    “求你放过我, 放”

    她的声音骤然卡在了喉咙里。

    容洵看着女人的身体如断线般倒在地上, 收回了手中的刀,看也没看这几乎可以用“惨状”来形容的可怖房间,转身出去了。

    即便走到外面, 鼻间浓郁的血腥味仍旧没有消散。

    他寻到一处小池塘,净了手, 洗了刀, 在扬起手时, 自袖中滚落出了一个物什,许是因为方才靠那女人太近,她的血溅到了上面。

    是一块玉佩。

    在不显眼的雕纹处,刻着一个小小的“嫮”字。

    容洵滞了滞,伸手将它捡起来,冰冷的触感让他昏暗的眼底浮现出了一丝微光。

    他撩起一些水,将玉佩上的血迹洗净,动作轻慢,小心翼翼,就好像怕这些水会弄脏了它。

    恐怕到了明早,就会有人发现二皇子惨死在自己府邸里了吧。

    他知道杀二皇子就等于得罪整个宗室,容理刺伤太子的事,有容家会替他挡下来,自己杀了皇子的事就未必了。

    毕竟对于一条忠诚且有用的狗,容家一向很宽容。

    可惜自己既不听话,也没什么用处。

    不过他还不能死,在杀了容理,杀了容家人之前。

    容理如今下落不明,那下一个就先从他的父亲开始吧。

    无妨,他不怕死,也做好了觉悟,杀一个,是一个。

    容洵看着玉佩上那个“嫮”字,轻轻地摩挲了一下,仿佛能间接触碰到她。

    “公主。”

    他低低唤了声,明明知道谁也不会回答,明明知道再也见不到她了。

    翌日,一直高烧不退的燕景笙醒了。

    圣人途中来过两回,叮嘱宫人并御医好好照看,若是出了差池要他们拿命来赔,说罢就匆匆而去,似乎是出了什么事。

    宫人们来将此事报给燕潮见时,她正倚在小榻上休息,听见燕景笙醒了,她倏地睁开眼,吩咐敛霜更衣,点了几个宫人急忙往储宫去。

    寝殿里静悄悄的,宫人们都蹑手蹑脚,谁也不敢吵了殿下清静。

    燕潮见也不等宫婢进去通报,径自撩开珠帘,这才刚进到内室就嗅到一股浓浓的药味。

    燕景笙静静躺在榻上,面容是病态的白,肩上缠着的白布染了一片腥红。

    他似乎睡着了,微微颦着眉,脆弱得像只瓷娃娃,和平日里淡笑着叫她“阿姊”的模样判若两人。

    燕潮见放轻了脚步,在他榻前蹲下身,那张苍白的脸在近距离下看,就显得愈发的孱羸,仿佛一碰就碎。

    是容理害的。

    是容家人害的。

    是二皇子害的。

    是圣人害的。

    没有他们,她的阿弟不会被逼迫至如今这般地步,不会让本就病弱的身体更雪上加霜。

    他可以活得更加快活,而不是和她一样,沦为这场旋涡中的一枚棋子。

    都是他们害的。

    燕潮见沉沉眉梢,袖中匕首的触感越发冰冷起来。

    “阿姊”

    细微的声音响起来,她回过神,燕景笙不知何时醒了,正侧过头,半掩着眸看她。

    燕潮见不禁失语,她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

    “我梦见阿姊了。”他缓缓开口,“梦见阿姊听说我受了伤,一直在哭,哭个不停,谁劝阿姊也不管用。”

    “所以我想,要快点好起来,让阿姊不要哭了。”他的声音低低的,说话都带着气音,“结果我一醒来,阿姊就在我身边。”

    “而且,没有在哭。”他淡淡弯起眉眼,“太好了。”

    少年的声音似乎与她梦里的那一幕重叠在了一起,燕潮见晃了晃神,感到他冰凉的手盖在了自己的手上,皙白的,纤瘦的。

    她愣愣垂下眼帘,一直充斥在耳边的声音忽然变得不再刺耳了。

    “你该恨他们,你至今为止所承受的痛苦,都是他们给你的。”

    “你该恨他们,恨极了他们。”

    “毕竟你本该和我一样。”

    “你该恨他们。”

    如耳鸣般,幽冷又满带恨意的声音堵在她脑中,让她痛苦得喘不过气来。她一夜无眠,这个声音也无穷无尽地回响在她耳边。

    如今看着这样的燕景笙,她清明的眸光一点一点暗沉下来。

    是啊。

    她该恨他们的。

    恨极了他们,然后,杀了他们。

    她的阿耶从没将她当作是一个人看待,十九年了,她做了十九年的棋子。生,是他的恩赐,死,也是他来决定。

    她甘愿承受了这个命运十九年了。

    到了如今,他却还想掌控燕景笙的生死。

    燕潮见的手缓缓握紧了,像是在说给他听,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放心吧,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她喃喃着,字字分明,声音中饱含着沉沉的恨意和幽怨,就连看向他的眸中都颤动着冷戾的凶光。

    若叫宫人看见,只怕会吓得腿软,因为这与发起怒时的圣人,简直如出一辙。

    燕景笙显然也感到了不对劲,“阿姊”

    可惜他下一句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燕潮见就已倏地站起身,连下颌的弧度都紧绷着棱角,和平日里很不一样。

    “好好养伤。”

    她说完,瞥他一眼,掀开珠帘,径自离去。

    燕景笙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直觉让他颦了眉,今天的阿姊很奇怪。

    她方才的那副神情,就好像,有些失去了理智。

    “殿下。”寝殿外的宫婢见公主离去,这才进来禀,“江世子来了。”

    燕潮见回宫后便叫来了周运问话,似乎刺伤燕景笙的人还没找到,圣人已经派了禁军将昆林山围了,可搜了一天一夜,却连半个人影也没搜到。

    朝臣和圣人正在为此事发愁。

    燕潮见听罢只是冷笑。

    到底是谁刺伤了燕景笙,圣人心里肯定跟明镜似的。但他直到现在也没有把容家,没有把容理,没有把二皇子揪出来。

    燕景笙受伤,根本没有使他慌神,他还是保持着一个君王该有的冷漠姿态,只做最利于自己的选择。

    在他心里,燕景笙也不过如此。

    在她阿耶这样的帝王身上寻求亲情,实在可笑。

    周运汇报完,见燕潮见面上没什么表情,以为是她还在担忧,便道“贵主放心,圣人这回是真动了怒,定会将那幕后黑手绳之以法的。”

    但这话似乎逗笑了燕潮见,她扯起嘴角,将手中茶蛊往案上一磕,声响如金玉,“我为什么要等圣人把人绳之以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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