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有王妃见过了”

    寿山石被扣在黄花梨木桌面上,金木相击时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子里格外分明。

    单膝跪在一旁的影卫抱拳“不曾有过。”

    “嗯。”燕华淡淡应了一声,宽大的袖子拂过桌案上雪白的宣纸,素白的手自笔架上取下一支燎好了尖的玉管紫毫,挽袖润墨,“退下吧。”

    一身黑衣的影卫不过片刻就消失在了屋子里。暗香盈室,珠玉拂帘,一屏之隔的梳妆台还随意地摆放着女儿家的胭脂水粉,青色的地砖上投下了正午耀眼的日光。一切都仿佛没有什么不同,没有什么异样。

    燕华执着笔沉思良久,最终还是只在纸的正中落下了一个墨点。

    一张被裁得四四方方的宣纸,白得像是高山上最纯净的雪,连半点儿草杆都找不到,正中央却被人有意无意地落下了漆黑的一点。

    燕华凝视着那个墨点。

    是这一世的姜予辞,还是上一世的琉璃锁

    亦或二者兼有

    这猜测来得可笑,他却控制不住地想去想它。

    如果她是上一世的琉璃锁,她知道他曾经这么心机地对待他,会怎么想他

    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如同藤蔓,一点一点攀爬缠绕上了少年柔软的心脏。

    燕华向来不在乎这些。

    然而此刻他竟然发现,他开始在乎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形象了。

    甚至他已经无法分清,究竟是姜予辞知道琉璃锁的事情更让他害怕,还是他开始在乎自己在她眼里是什么样子,更让他害怕。

    姜予辞是傍晚时分回的秦王府。谢绝了恭国公世子夫人送到大门处的打算,又一一应下其他贵妇人改日小聚的邀请,坐上马车的时候姜予辞都不由得松了口气。

    拣枝倒了点薄荷油在手上,为她揉着太阳穴。轻重有度,正是最舒服的力道。

    姜予辞缓缓闭上眼睛,不知不觉间就睡了过去。或许是这几天实在累着了,等她醒来,竟然已经躺在王府的大床上了,原本精致厚重的衣袍也已经被换下。

    她拥着锦被坐起身,一头浓密乌黑宛若绸缎的发瀑布似的倾泻下来,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先前那繁复华丽的发髻也被拆了,头皮都松快了不少。

    橘黄的烛光静静地照耀出一片小小的明亮,白日出门前还大敞着的窗子被关了半扇,另半扇也合上了大半,应该是怕风灌进来叫人受了凉。不过透过那方寸的空隙,勉强还能窥见些许外头蓝紫色的天幕。

    应当已经是晚上了,只是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时候。

    大概是衣料和锦缎摩擦的窸窣声在安静的屋子里有些明显,下一刻她就隔着屏风看见烛火把一个清瘦高挑的人影映在上头。随后,大红锦衣的少年便走了进来。

    看到已经坐起来了的她,燕华先是一愣,随后便虚虚倚靠在屏风上,抱着双臂笑了起来,语调戏谑“你倒是好眠,把你从马车上抱下来,换了衣裳又拆了发髻,这样一番折腾,竟然还不醒,一直睡到了现在。”

    姜予辞一怔,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中的一个信息“换、换衣裳莫非是你给我换的”

    燕华顿了顿,忽然有些顽劣地勾了勾唇角“是啊,怎么了”

    其实他怎么敢,一室灯火通明里,光是看一眼他就要心慌了。

    “反正都是同床共枕的人了,换个衣裳也不算什么。”燕华轻轻笑着,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撒着谎。

    姜予辞羞得几乎想要抱着被子在床上打滚。她红着一张脸,半天才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话来“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燕华笑得格外开怀,“王妃这是害羞了”

    “才没有”姜予辞丢过去一个软枕头,被燕华轻轻松松地接住了。

    “乱丢东西可不是个好习惯。”他笑道。

    姜予辞瞪了他一眼,理了理头发,勉强平复了一下心情“不和你争。帮我叫人进来吧,我要洗漱了。”

    燕华应了一句,扬声叫了人,随后抱着枕头走到床边放下,轻轻揉了揉姜予辞柔软的发,语含笑意“厨房给你备了些吃的,我让他们端上来”

    姜予辞仰头看着他,微微笑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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