怔,这胖子提这个干嘛

    近墨者黑,焦圈儿必须得了慕容殊的真传,说来劲就来劲,顷刻间便泪花如泄洪。

    在他上气儿不接下气儿的抽噎中,晏凝听到他说“因为我的命,是殿下救的啊”

    月是镰刀月,天是离恨天,这种时刻,总是格外适合追忆往昔。焦圈儿必然不能免俗,呜呜咽咽在屋前坐下,一句话说回十几年前。

    这是一场血泪泣歌,成功吸引了晏凝的注意。焦圈儿控诉的对象有俩人,豆汁儿是一个,十七皇子慕容均是另一个。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晏凝安静地当起听众来。

    焦圈儿道,他跟豆汁儿俩人进宫的时候,都不过四五岁大,起初也并没跟着慕容殊,而是被分配到慕容均的宫里。在慕容均手下的日子,他俩受到了非人的折磨。

    有一年冬天,幽都的雪大得出奇。慕容均要堆雪人,方法却极富创意。他把俩小太监扒个精光,让俩人赤条条地站到大雪地里当模子,直接往他俩身上砌雪。

    雪人造就之际,慕容均向一众兄弟姐妹展示成果,洋洋得意。那时候慕容殊还没遭遇大祸,这些皇子公主里,就只有他一人察觉到,白花花的雪堆中,有两双无声哀嚎的眼睛。他当着众人的面扒开雪人,两个一丝不挂的小太监便倒在雪地间,手脚紫黑、奄奄一息。

    焦圈儿涕泪交加,又道“殿下脱了自个儿的外衣给我俩遮羞,带我们回到他的宫里,还找来了御医。御医说,这要是再晚一步,我俩的手脚就都得不保我们冻伤好了,就留在殿下身边。殿下给我俩取了小名儿,对待我们就跟兄弟一样好。慕容十七几次来要人,殿下都护着我俩,给他怼了回去”

    敢以排行直呼慕容均,这小胖子的胆儿也是够肥。他的话有几成可信、慕容均小时候是不是真熊,晏凝不敢妄下论断,但她依言稍作推理,就能大致了解后续的发展。

    又是一年寒冬,慕容殊不作不死,摔下假山跌进冰水,从此成了疯疯癫癫的废人。燕帝越瞧他越不顺眼,没用多久就欲送他去魏国为质。豆汁儿瞅见形势不对,立马忘恩负义地滚去跪舔慕容均,恳请他重新收留。作为慕容均的得力走狗,这些年,这家伙混得有模有样。

    假使这些全部属实,那先前焦圈儿的举动就不难解释了。

    小胖子哼哼唧唧,此恨绵绵无绝期,晏凝只得拍拍他的肩膀,以示慰藉。她的安抚起了些微作用,过得半刻,焦圈儿的情绪稍显稳定。

    慕容殊原已就寝,可焦圈儿哭这一鼻子,总归闹出了响动,小楼黑灯瞎火的二层,咳喘声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焦圈儿肥脸一紧,连忙登上二楼。

    刘嬷嬷也还没歇息,颤巍巍地朝着晏凝就跪“晏姑娘,焦圈儿那个小王八羔子口没遮拦,老身求求你,就当他是在放屁,你可千万别去跟十三殿下十七殿下说起”

    “嬷嬷,您这是干嘛,快请起,”晏凝搀起老太太,一时心软,“不瞒您说,楼上原是我的房间,柜子里有我娘炮制的药酒,治跌打损伤很有疗效,您拿出来给焦圈儿用吧。”

    “啊老奴怎敢乱动小姐的东西。晏小姐,我看你还是和老奴一同上楼去瞧瞧。殿下见到了你,也一定会好些哒”老太太说着就给晏凝让道。

    晏凝隐约感觉,刘嬷嬷适才那一跪,实乃有意。屈个膝就博来同情,何乐而不为。

    这个老太太,分明长了一张老谋深算的脸。

    小楼二层,慕容殊咳得稀里哗啦,竟从床榻滚至窗边。

    焦圈儿顾不得自个儿的伤痛,忙里忙慌给他抚背,反被他拱到两丈开外。

    “殿下我求你别再闹腾了,慕容十七刚刚才说过,死在这儿,不管埋”小胖子如丧考妣。

    “胡说我明明可以置之死地而后生”慕容殊摇头,说了句不知所谓、却相当有文化的话,然后大虾米似的转个身,刚好撞到一旁桌案。

    他似乎摸出了案上棋局,在拿脸滚过棋盘后,对棋子们产生无限嫌恶。

    “不要你、不要你、也不要你”这家伙爪子一挑再一甩,把棋子乒乒乓乓丢了满地。

    幸好他很快气淤,动作滞懈,刘嬷嬷和焦圈儿赶紧把他架回床上,为他又是好一番护理。

    晏凝取出药酒交与刘嬷嬷和焦圈儿,随即借月光捡拾棋子,欲将棋子归入棋笥。

    桌上残局难以直视,她以余光掠过,却于倏忽之间,再移不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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