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计,没了坐享之福。好在土财主家不差钱,如今这车马,寻常百姓也少见。

    车厢内布置清雅,座椅上的团垫裹着瑞锦,上绣翔凤游麟,在炎夏仍有清凉的触感。

    老太君带傻儿子跟小媳妇坐车,大黑脸则骑马与车并行。小媳妇将车窗支开道缝隙,车内和风满溢,拂得傻小子青丝微漾。

    傻小子先朝窗外黑脸吼“往后我是大少爷小姐姐是少奶奶”

    吼完他又冲媳妇笑“小姐姐,我是不是很聪明”

    小媳妇和老太君听了这话,一人激灵抖两抖。这脓包少爷却眼皮儿一耷,又进入那种天地浩渺只余他一人的痴态。

    燕国地处九州之北,与南方相比,山脉江流均更添苍莽。

    有军士随护,慕容瀛的队伍雄赳赳气昂昂,有条不紊照计划行进。

    土财主一家不紧不慢,永远跟大队保持着两里地的距离。

    可怜的傻小子脚伤刚好,途中又害了一场病。小风寒,普通人硬抗两天准没事儿,他却耗掉半条命,成日像条搁浅的鱼,再没力气引吭高歌。

    万幸的是,从边境出发的这小一月,甭管是慕容瀛那军马阵、还是土财主这一大家,确实都不曾遭遇任何不测。

    这天夕阳下,所有人马均停歇于幽都西南的涿县。

    离京师只剩百余里,地主家傻儿子的病情,总算好上了几分。小媳妇透过车窗朝天望,见到远空划过一记光束,便借口下车去透风。傻小子好不容易能动换,马上大吵大闹追媳妇。老太君急出一身汗,多亏大黑脸接住滚下车的傻小子。

    “少爷,少奶奶已经去了前头的集子,追不上啦。”大黑脸肥肉横颤。

    “集砸,七夕走,咱们也去逛集砸”傻小子一手薅着大黑脸,一手抓着打狗棒,风风火火往前挪。

    没错,今儿个正是乞巧节,河边灯集热闹非凡。

    大黑脸“少爷,这儿的摊位少说上百,你有个目标没有”

    傻小子揪起大黑脸的袖子,浮夸吆喝“嘚儿驾嘚儿驾”“快,大姑娘逛啥爷逛啥”

    大黑脸仗着这脓包眼瞎,向他白眼加吐舌,认命把他领到首饰摊。

    老板娘热情迎出铺头“小官人可是来为娘子挑饰品瞧瞧这镯子,多通透、多锃亮”

    傻小子“买”

    老板娘“再瞧瞧这簪子,多光滑、多璀璨”

    傻小子“买”

    老板娘“还有这链子、这珠子”

    傻小子“买买买”

    “老板娘您等会儿,我家少爷都还没仔细看”大黑脸拉着这脓包蹦到三丈外,“少爷,那女的摆明在坑你。你小时候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买那些破铜烂铁干什么”

    傻小子“你懂个屁赶紧给爷掏银砸”

    好日子,红男绿女满桥头,河上莲灯一盏盏。

    小媳妇一下左拐一下右拐,刷刷刷从熙攘人群中消失。

    大黑脸满怀钗饰,气喘吁吁拉着自家少爷到桥下,悄没声道“殿下,晏凝过桥去了河对岸,你也还要跟”

    傻小子“当然跟。晏凝得到的消息,我也很有兴趣知道。而且,我总觉得,山雨欲来焦圈儿,给你派个活,替爷溜溜后头的那群饭桶。”

    “那群饭桶”,指的是数丈开外、全神警备的几十号人。

    实际上,皇城根眼瞅要到,晏凝不再有后顾之忧,便同慕容瀛碰了面,商定明日入京事宜。慕容瀛又请来晏凝下属众人,对他们一一进行慰问,看护慕容殊的职责,反而暂时移交他手下人马。

    这位十三殿下盛情难却,晏凝也不好多言,便先回到“土财主家”的马车,请刘嬷嬷等人卸下易容。

    只不过,历经多时,人家慕容殊跟自个儿的新面皮儿磨合到位,地主家的傻儿子扮上了瘾,给他擦脸,还不如一刀了结了他痛快。

    晏凝懒得废话,先将自己的脸面回复,未及换衣,便又瞧见天上信号,于是暂且抛下慕容殊等人,悄然远去。

    慕容瀛若干手下不见晏凝遁身,却见十一皇子发飙,非得哪儿人多往哪儿挤,多番劝解无果,只有麻溜随护左右。

    河水穿城而过,上游不起眼的地方,有家小客栈。莫说住店的商旅,就是掌柜小二,也都去河边凑了热闹,客栈四下几近无人。

    在背阴的客栈后院里,晏凝见到了那个奉命潜行的下属这个尽忠职守的人,此刻身中数发弩箭,正拼死于血泊中挣扎。

    “大人,当心”他用尽仅剩的力量,撕心裂肺对晏凝道。

    “当心什么”晏凝悸愕万分,飞身查看这下属伤情,痛心疾首取了小火铳出来,预备发送光幕弹。

    谁料平地忽有一阵妖风起,晏凝背脊一紧,本能转身,即刻又是一惊。

    一只没有脸的鬼,正与她直勾勾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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