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谡转过头看着冯蓁的眼睛,袖子里刚松开的拳头又重新握了起来,“你敢如此对朕说话,是仗着朕喜欢你么”
    冯蓁只觉荒唐地笑了笑,“皇上所谓的喜欢一文不值,我这么对你说话是因为,我没什么可怕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反正抹脖子这种事儿一回生两回熟的。”
    “冯蓁”萧谡已经被气得直呼其名了。
    冯蓁懒得再理会萧谡,索性转身要走,却被萧谡一把抓住了手腕,有些用力。
    就在那个刹那,冯蓁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做出了那种事情,甚至都没过她的脑子,她便已经运转九转玄女功弄断了自己的手腕。
    “啊。”冯蓁痛呼一声,转头眼泪汪汪地看着萧谡,“这就是皇上许下的不会对我加诸一指的承诺”
    萧谡上前想查看冯蓁的伤势,却被她闪身避开。冯蓁用右手托住自己的左手手腕,冷冷地道“皇上还是回去吧,逼急了,你可能就要克死第四个人了。”
    萧谡的脸跟调色盘一般色彩斑斓,冯蓁欣赏了片刻这才转身离开的,果然嘛,人就是无欲则刚,别说怼天怼地还挺畅快的。
    萧谡走出院门时,宜人正守在门边,他顿住脚转身道“女君现在跟其他人说话也很不客气么”
    这个“也”字可吓坏了宜人,宜人斟酌了一下之后点了点头,“是。”
    “去把翁媪叫来。”萧谡道,他不急着走了,旋身返回了屋中。
    翁媪朝着萧谡行了一礼,她是没想到冯蓁到了汤山苑,这位帝皇居然依旧会抽空前来。
    “翁媪,幺幺如今的情绪不对,你发现了么”萧谡直奔主题道。
    “奴也发现了,女君身上”翁媪很想说得委婉一点儿,但又实在找不到好词,只好道,“女君最近似乎戾气重了些。”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从冯华那件事之后么”萧谡问。
    翁媪却没想到萧谡如此敏锐,想来应该是对冯蓁知之甚深才能做出如此的判断。
    “是,打那之后,女君就是对长公主也是经常顶撞的。”翁媪略带抱怨地道。
    萧谡的心情总算好了一点儿,好像他不是唯一被冯蓁针对的人,心态就平衡了。
    “皇上,女君是伤得太重,所以才会对人如此不善的。”翁媪试着为冯蓁说话,她是个精明人,见萧谡问这种问题,就晓得肯定是冯蓁连萧谡都给顶撞了。
    如果刚才翁媪听见了冯蓁对萧谡说的那些话,估计尿都得吓出来。
    萧谡扫了翁媪一眼,又问宜人道“女君如今除了说话不客气之外,可还有别的不同寻常”
    宜人想了想,“以前女君喜欢捣鼓花粉,话也多些,如今却总是整日整日地关在屋子里,也不许人去打扰她。”
    宜人可是猜不到,冯蓁那是在全心全意修炼九转玄女功,自然也就没捣鼓花粉了。
    萧谡又问了些冯蓁日常的细节,这才站起身道“好生伺候女君,朕即便不来,也由不得人轻慢她。”
    翁媪应了“是”,可心里抓的重点却是,皇帝这是说他以后不来了
    次日翁媪伺候冯蓁用饭时,见她不仅面色红润,而且饭量也增加了半碗,不由试探道“女君,瞧着气色好了许多呢。”
    冯蓁侧头看了看翁媪,她心情的确好了不少,怼了萧谡一番后还挺解气的,所以冯蓁嘴上应着“嗯”,又给自己拿了块翡翠饼。
    翁媪想了想,觉得还是得给冯蓁提个醒,别以为皇后之位就是板上钉钉了,人与人的情分那是经不起消耗的。“女君,昨儿皇上走之前说,叫奴等好生伺候你,即便他不来了,也不得怠慢女君。”
    “他不来了”冯蓁缓缓地重复了一遍,她抓的重点也是这个。她其实也没多惊讶,萧谡又不是受虐狂,脾气素来也不小,没道理非要在她这儿来受气。男人嘛,难道她看得还不够透彻
    冯蓁这一顿早饭足足增加了一碗饭的饭量,似乎是把萧谡的肉嚼碎了在下饭。
    至于萧谡回到宫中后,便被太后,也就是曾经的顺妃找了过去。
    “五哥儿,吾听说你这些时日宵衣旰食地批阅奏章,身子骨还是要顾着些。那些事儿,也不是说一时半会儿就能处理完的,处理好了这一桩,又有下一桩冒出来,你还是得悠着点儿,别觉得自己年轻就折腾身体。”
    萧谡点点头,“母后说的是。”
    “再说了,你如今年纪也不算小了,膝下一个孩子也没有,这可不是事儿,皇家开枝散叶那才是大事。”太后可总算要转入正题了,“淑妃和婕妤都进宫一个多月了,皇上是不是也该临幸她们了”太后说话还跟以前一般不过脑子的直白。
    萧谡笑了笑,“是朕临幸她们,还是她们临幸朕啊”
    太后一听就愣了,这是什么傻话啊。
    “母后这话说得,朕怎么感觉自己跟教坊的头牌一样,还得反过来把她们当客人伺候好了”萧谡虽然脸上依旧带笑,可这话却是极其刻毒的。
    “五哥儿,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太后沉下了脸。
    “她们觉得受不了空虚就来怂恿你,难道不是把朕当头牌,把你当老鸨么”萧谡也沉下了脸,“她们两人无才无貌,自己入不了朕的眼,难道还硬要让朕降低要求,委曲求全”
    “无才无貌”太后不敢置信地重复了一句,这可太损人了。
    萧谡站起身道“母后还是安心静养吧,别被人当枪使了。朕不临幸她们,是她们该好生反省反省,而不是反过来埋怨朕太忙碌。”
    这话倒也是在理,只是把谢淑妃和何婕妤的脸打得太啪啪作响了。
    为着萧谡的这番话,平阳长公主还进了一次宫,不过走的时候怒气冲冲,想来也是没讨着什么好。脑子里回荡的全是萧谡刻薄的话,“朕为何要自降身份去临幸一个庶女”
    就这么一句,平阳长公主后面的话就全部被堵住了。萧谡的意思很明确,即便要开枝散叶,那也轮不着她庶出的孙女儿。
    何敬回娘家时,平阳长公主少不得也跟她低声抱怨了两句,“你那阿妹也是没用,连个男人的心都勾不住。”那位何婕妤虽然只是庶出,却是无比美貌,比何敬这位当初的上京第一美人也要美上几分,否则也不可能送进宫去。
    何敬却是不好说她庶妹什么,只道“大母也是见过幺幺的,有那样的姿容在前,皇上看不上婕妤也是当然的。”
    平阳长公主想了想,却没附和何敬的话。她吃过的盐比何敬吃过的米还多,很清楚男人的劣根性。冯蓁姿容绝世又如何,如今只不过是因为她还没嫁入宫中,所以才无形中高出了那么一截。
    这女子环肥燕瘦,各有各的风情,男人总是喜欢兼容并蓄的。所以如今的要点还在于得等冯蓁嫁进宫之后有些事儿才好说。
    想明白了这一点,平阳长公主也不再心急了,即便如今的何婕妤不讨圣心欢喜,那改天再送个人进去就是。
    何敬今日回娘家可不是为了听何婕妤的事儿,她有些忧心地看着平阳长公主道“大母,上次有御史弹劾君舅,皇上不仅没把折子留中,反而还提拔了那名御史,我君舅有些忧心,所以让我来问问大母可知道皇上的心思真是因为柳家而迁怒了他么”
    平阳长公主哂笑道“如今的皇帝可不是先帝,并不卖吾这个长公主的面子,想从他嘴里套出句话可不容易。”
    何敬叹了口气,“要是幺幺现在已经是皇后就好了,还能找她想想法子。”
    “放心吧,要不了多久的。皇帝的后宫总不能一直空中,钦天监那边已经看好日子了,只等她除服就会立刻封后的。”平阳长公主道,“不过,蒋家二郎跟蓁女君之间究竟是什么事你回去还得好好跟你舅姑说一说,可别为了这个断送了蒋府。”
    “不会的吧,幺幺对她阿姐一向是极好的。”何敬道,虽然语气有那么一丝不确定。
    “傻孩子,哪有指望谁对谁好的那件事当初传得沸沸扬扬,蒋家以为这样默不吭声就能抹过去么”平阳长公主道,“蒋松连这点都看不透,这太仆的位置估计也坐不长久了。”
    何敬又叹了口气,这件事蒋家的人未必是没看清楚,只是希望都寄托在冯华身上,希望她能跟冯蓁重归于好,结果冯华吃了个闭门羹,还将冯蓁逼到了汤山苑去。
    这些日子肖夫人嘴角都急得长了燎泡了,却又投鼠忌器地不敢再对冯华发火,连孩子也送回了她的身边。
    何敬只但愿这两姐妹真能重归于好。
    岁月缓缓地磨平着各种伤痕,转眼便从芳菲春季到了大雪满天飞的冬月。钦天监定下的帝后大婚的日子正是在冬月里。
    冯蓁舒舒服服地泡在温泉池子里,哪儿也不想去,可宫中派来的等着她试吉服的女官还在外边儿跪着。这两人却是聪明人,可没有当初那位曾女官的趾高气昂。
    冯蓁转过身去趴在温泉沿边上,来个眼不见为净。她还没想好要不要进宫呢,若是躲进桃花源从此闹个失踪也是可以的。只是当初萧论给她贡献的羊毛如今也差不多见底了,冯蓁若不求上进,从此只拿桃花源当个储物空间,不进宫倒是也无妨。
    可若是她稍微有点儿追求,那羊毛可就不够用了。嫁给萧谡别的不说,至少洞房花烛夜是没得跑了,第五颗仙桃还是有希望的。但那也意味着冯蓁要继续为五斗米折腰。
    冯蓁咬着拇指的指甲,有些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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