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静菀面上赧了赧,到底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这情绪一晃而过,接着就是恼羞成怒,若不是长乐宫的份例被克扣,她又何至于如此哪家公主做到她这份上的
心中愤愤,面上却还得笑脸迎人,没法子,谁叫她现在寄人篱下呢。
闻静菀酝酿片刻,笑颜更真挚几分,望向赵太尉的目光讨好,一绺乌丝垂在白净柔嫩的脸颊边,一双水润大眼睛睫宇忽闪,整个人都仿佛盈满了天真懵懂的善意“今儿这么冷的天,最适合吃一碗热乎乎的东西了,我这才煮好的热汤饼,太尉大人不若也来一碗,肚子里暖和了好去歇息”
赵冕没有错过她神情的细微变动,闻言上下打量她一眼,神瞳眸幽深,带着几分高深莫测的悚然气息,令她浑身寒毛炸起,曾经大殿之上那种被野兽盯住的感觉再次忽的掠过,背脊一瞬冰凉。
须臾之间,赵冕便收回视线,淡淡颔首“也好。”
他唇边笑意浅淡,容貌清隽,昂然负手立于杂乱的御膳房里,仍旧气质斐然,翩翩佳公子模样,几乎让闻静菀以为自己方才骨头缝里的一瞬彻寒不过是错觉。
听他应声,闻静菀怔了怔,她还以为他会看不上这锅面转身走人,不过再一想自己那包腌肉干,又愤愤转身,背过人去噘嘴小小嘟囔几声,夺肉干之仇,不共戴天,她怎么就忘了这厮就是要跟她过不去呢
她心里默念着“撑死你撑死你”给太尉大人捞了一大碗汤饼和一小勺汤,正要转身便听见身后太尉大人挑剔的声音“多加些汤。”
捧着碗的小手一顿,终是恨恨地又添了几勺面汤,这才奉到太尉大人面前,勉力笑道“太尉看这样可好”
赵冕轻啧一声,神情冷淡地点点头,似是不甚满意。
闻静菀咬牙,面上却还殷勤道“那我叫小太监给您送回宫”
“不必了,就在这儿吃吧。”太尉大人这时候倒似好商量了起来。
好商量个鬼
见到太尉大人目光落在一处,又瞥了一眼她,好半晌,闻静菀才反应过来这厮的意思,毫无瑕疵的甜笑终于裂开一丝缝隙,秋水明眸中泄出几分不可置信。
然而看着太尉大人棱角分明的俊美侧脸,斜眼睨她的眼角余光仿佛能穿透人心。终是麻溜的放下碗,从身上摸出一方素色帕子,将那处桌椅都擦了又擦,才又端出满面笑颜,小小的梨涡在颊边若隐若现透出几分妩媚风情
“太尉大人,请上座”
赵冕施施然上前落座,而后一副等着人服侍的架势,下巴朝闻静菀先前准备好的配菜上点了点“不要芫荽,不要姜丝。”
要求还不少,闻静菀鼓起腮,愤愤盛起一把洗净焯过水的菜叶就要丢进汤饼碗,却又被那厮拦住“先放肉酱,肉酱的分量要正好是菜叶的三分之一。”
这句让闻静菀手下一顿,抬头看向赵冕的目光微微吃惊,这人
她素来不爱芫荽和姜,因此煮汤饼从不放,这倒好说,许多人也是不爱芫荽和姜的味道,但煮好汤饼要先放肉酱再放菜叶,肉酱必须为菜叶的三分之一,却是她自己独一家的吃法,从小到大再未见过一样的。
“怎么了”赵冕从容回望。
闻静菀连忙低下小脑袋,舀了两勺肉酱,熟练盛了对应量的菜叶放进碗里,毕恭毕敬捧到太尉大人桌前“太尉请用。”
见赵冕矜持颔首,接过玉箸吃起汤饼,闻静菀这才松一口气,又给自己盛了一碗热汤饼,犹豫了下,还是忍不住磨磨蹭蹭凑到赵冕对面,半蹲着,巴掌大的小脸搁在桌上,吃一口汤饼,看一眼赵冕。
赵冕斜睨她一眼,并不作声。闻静菀盯着太尉大人的俊脸看了好一会儿,纵是心有不甘也不得不承认,这厮确实生了一副好皮囊,便是坐在这里吃汤饼,也自有一股出尘不染的清泠气质,若非性情实在难料,只怕上门求亲的贵女能把门槛都踏平喽。
想象着太尉大人黑着脸被一群高门贵女追着跑的情形,她就要忍不住笑,一抬眼才猛然想起凶神太尉就坐在对面,连忙压下唇边放肆的弧度,慢吞吞喝一口汤,觑着太尉大人的脸色,似乎还不错的样子。
“太尉大人吃汤饼的法子很新鲜啊,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 试探之意明显。
赵冕抬眼就看见小姑娘一脸又乖又软的笑容,嗓音娇憨,颊边小小梨涡深陷,秋眸灼灼,讨好之色不言而喻。
然而他却慢条斯理放下玉箸,唇边笑痕渐渐收起,在闻静菀期待的注视下淡淡启唇“不记得了。”
闻静菀一呆,待看清他分外冷清的眼眸,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她就知道这厮不是个好人
一边吃汤饼一边气鼓鼓,闻静菀并不知道她低下头以后,太尉大人依旧看着她,掩在袖中的手慢慢收紧,深邃眼眸中彻骨冰寒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幽深,仿佛蕴含着千言万语,又仿佛翻腾着无边私欲。
良久,他强自按捺下心绪,眉目恢复平静。
闻静菀的汤饼也吃完了,抬眸笑眯眯看向赵冕“时辰不早了,太尉大人还是早些回宫歇息吧,本宫也知如今只怕政务繁忙,太尉日理万机,可是这样您就更要保重身体,如今大昭上下和本宫可全都仰仗着太尉大人呢”
饱餐一顿,她现下浑身是劲儿,还能再对太尉大人阿谀奉承三百回
赵冕懒得点破她这点小心思,漫不经心点点头便起身,两人在御膳房门前分开,各自朝反方向行去。
闻静菀估摸着太尉大人走远了,回过头贼兮兮一笑。
她早先打听过,长乐宫与紫宸殿一东一西,分隔在内皇城两头。长乐宫离着御膳房不远,而御膳房西侧的围墙与宫外只隔了一座废宫,她昨天抽着空去瞅了一眼,那废宫无人居住,更因着最近宫里人手不足,连个洒扫的宫人都没有。
现在太尉大人吃饱喝足走了,实在是她逃跑的天赐良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