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坊司的人进来禀报说已经检查完毕, 请夫人小姐们乘上马车继续往内。
    大晋国皇城有两道,一道外城门,一道内城门。入了内城门,马车就会停在城门口, 夫人小姐们有宫人领着步行入内参加宫宴。
    傅长安目送这些夫人小姐们上了马车, 她忍不住又要打哈欠。一名女子靠在车窗旁看她, 也不知是手没抓稳, 还是怎么的,帕子掉了。
    她“呀”一声,望着傅长安的眼睛,“帕子掉了,你给我捡一下。”
    边上教坊司的人听到了,表情不悦,往这边看了眼, 示意傅长安不必理睬。
    傅长安已弯腰将帕子捡了,递还给她。
    女子翘起三根手指头,拇指与食指一和, 夹住, 又松了, “脏了, 我不要了。”眸色挑衅, 隐隐带着胜利的喜悦。
    马车载着女子和她的亲眷离开了,伴随着女眷们不怀好意的笑。
    “刚才那个是户部尚书的嫡女,李焉。回头我找人查查她家可有什么把柄握在我们手里, 敢欺负我们的人,简直活得不耐烦了。左使,你初来乍到,你是不知道这些京城的贵女们有多矫情,什么帕子不小心掉了,分明就是自己扔掉的左使,你干吗你还捡这个帕子干吗”下属愤愤不平的声音逐渐转为惊讶。
    傅长安展开帕子,“你瞧这帕子的材质,你瞧这绣工,还是金线刺绣的呢,这要是拿到市面上卖少说也要二两银子吧。”她说着话,将帕子塞进了怀里。
    属下甲“”
    属下乙“左使大人,难到您看不出刚才她是故意给您难堪吗”
    傅长安抿唇,眉头轻快的一挑,神情像个饱经世故的地痞无赖,“这样的难堪我可太喜欢了。”她真心实意的说。
    属下甲“可是左使您”您也是有身份的人啊不要这么不争气好不好
    属下小秦靠过来,见惯不惯的样子,既无奈又不得不给顶头老大强行解释,压低声音道“都别说了,咱们左使大人是真的穷。”
    傅长安一笑,“小秦说的对,我跟你们不一样,我还有儿子要养,负担重呐。”
    属下甲乙丙丁一脸吃惊,甲说“您都有儿子啦看上去您也不大啊我感觉比我还小。”
    小秦扶额,“你们别听她胡说,她只有个侄儿。”小秦这一年多来一直跟着傅长安,受过她的救命大恩,也被她横冲直撞蛮横不要命气的胃出血。
    傅长安这次任务完成的圆满顺利,等于是半途中被升的官,从未在本部呆过,很多人不认识她,也不了解她。虽有老资历心有不服的,但听跟她一路的同僚说,新左使人美,武功高,最重要的是遇到危险自个儿先往前冲,绝不叫手下去填命,心里多少就没那么反感了。
    属下甲乙丙丁“哦。”
    小秦“不过左使的侄儿真的特别懂事,我们在莫洛托的时候,每个月他都会费尽周章的给左使送药送吃的用的。”
    “啊那么远,他是怎么做到的”属下甲。
    “侄儿年岁不小了,我占了个辈分大的便宜,”傅长安一脸郑重,拍了拍她的肩,“好了,都忙不过来了,快去干活。这么喜欢打听消息,送你去一处啊。”
    “噫你个男人怎么走这儿来了”
    傅长安循声看去。
    一名瘦高男子,穿官服戴官帽,小秦一眼认出来,拱了拱手,“敢问少卿大人有何贵干”
    男子收回落在傅长安身上的目光,“抱歉,刚才顺着墙根过来,走了神,没注意。”
    小秦点点头,做了个请的姿势。
    傅长安认出了他,今天和符世子一起的鸿胪寺左少卿曹方。
    眉眼疏朗,也是一表人才。
    “哎,这位大人,你成亲了吗”傅长安问。
    除了小秦,其他人全都一脸诡异的望向傅长安。
    像曹方这样的男人,在熟悉的人面前放浪着说几句骚话,面对姑娘们可都是一本正经的,当即耳根微微发红,语调硬邦邦,“在下成亲已有两年,家中已有妻儿。”
    傅长安点点头,“可惜了。”
    小秦赶紧请曹大人走。
    曹大人一路上一直在想,她问我这话什么意思啊她说“可惜了”是什么意思啊她是不是对我有意思啊
    啊难道教坊司的人想在我身旁安插内应打听清楚了好下手
    我清白廉洁,身正不怕影子斜,倒也不怕。
    啊来吧,尽管派人来勾引我吧
    送走了曹大人,小秦小声埋怨道“左使,你干什么啊”教坊司的脸都给你丢尽了啊,看到好看男人就问人家有没有成亲你别以为你今天在神武门调戏符世子的事我们不知道,都传遍了
    傅长安背着手,咕哝道“郝甄瞧上符世子了。我瞧着吧,有点悬。”
    小秦气得无语,那你什么意思啊给公主找下家
    我的左使大人,人家公主是来和皇室宗亲联姻的,你在这操个什么破心。有你什么事
    却说曹方入了宫后,迈着稳健又不失飘渺的步子,一路上忽悲忽喜,显得神情很纠结。
    入座前看到好友翰林院学士徐仪以及符白岩,他兴冲冲走了过去,一脸“我有一肚子话要说,快找个地方一吐为快”。
    三人换了个人少的地方,曹方就将适才看到的情景分毫不差的描述了遍。
    徐仪笑道“以前只听说教坊司的女子面冷无情,爱记仇,这位新左使倒是性情豪爽爱好说话。”徐仪是徐宛的兄长,通政使的大儿子,年少有为,尚未婚配。
    符白岩性情豪爽好说话
    小长安一直以来都很好,却从来只是对我好说话,如今对什么人都好说话了吗
    虽然很为她的成长感到高兴,但心里有些不得劲是怎么回事
    感觉属于自己的独一份没有了,有点失落。
    曹方激动道“你们说她问我有没有成亲是什么意思啊是不是想在我身边安插眼线”
    符白岩“”
    徐仪,“如果我没记错,今天中午那位左使才问过咱们都察司的符大人吧难道教坊司的人还想安插眼线进都察司”
    那是万万不能的,现在谁都知道都察司与教坊司水火不容。
    符白岩忽然“噢”了声,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徐仪问,“谦修,你想说什么”
    符白岩摇摇头,“没什么。”嘴角不经意间笑开了,他好像明白过来傅长安为何要问曹方有没有婚配了。
    宴席盛大,节目繁多,莫洛托也进献了自己的歌舞。
    觥筹交错,宾主尽欢。
    一直热闹到三更天,酒宴放歇。
    上至帝王下至朝臣,无不喝的醉眼朦胧,直呼痛快。
    符白岩出来的时候脚步虚浮,由符七搀着上了马车,入了车内,车夫吆喝着,穿过拥挤的车马流,出了正阳大街,各户人家才渐渐散去。
    “符七,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车内的人哪还有半分醉意。
    符七说“准备好了,只不过我听说教坊司人众都喜欢歇在衙门里,今天下午她就歇在那,大人您这么晚过去,估计也是白跑一趟。”
    马车拐了个弯,一道黑影自敞开的车门蹿了出去,很快跳上屋顶,消失在夜色里。
    等宫里的人都走完了,教坊司的人才撤下。
    有时候傅长安挺不懂的,她知道教坊司包括大长公主在内一直被小皇帝排挤,而教坊司做事也时常有些狗拿耗子的嚣张。可既然被排挤就该夹着尾巴做人,嚣张的话就无需接这样守卫宫廷的苦差事。守卫宫廷本是禁军的事,教坊司参与了,会给人越俎代庖之感,半点好处没落着,还遭人膈应,神他爹的吃力不讨好
    傅长安加入教坊司的时候,怀疑西沉关被破,跟她们有关。后来符世子帮了她大忙,查出来的确跟她们有关
    傅长安差点没杀了燕鸿
    燕鸿比她武功高,傅长安杀不了她。
    一次杀不了,天天杀。
    二人有约定,活照干毕竟预支了俸禄,不好光拿钱不干活。比武决斗也是经常有。
    在教坊司越久,傅长安越发现,大长公主这位老大的行事风格跟她爹倒有几分像,看着蛮横不讲理,却有自己的原则。有时候做的事根本就是半点不讨好还招人怨恨,细一想却又是利国利民的大实事。譬如,游说莫洛托王室与大晋国交好。
    莫洛托国王病弱,常年不理国事,朝政被王叔把持。而朝中又有梁国堂而皇之安插的监国大臣。王子无权,终日活在时刻会被王叔暗杀的恐惧中。
    教坊司人在没有得到晋国皇帝授命的情况下,以身犯险。杀监国大臣,杀王叔,拨乱反正。
    原本这位哈雅王子是要留在国内继承王位的,毕竟国王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但是他怀着对晋国满腔的敬意,说什么都要千里跋涉来一趟,与大晋国的皇帝友好的见个面。或许还有什么其他原因,旁人就不得而知了。
    教坊司帮着晋国打通了莫洛托的通行商道,现在看来是举国欢庆。德瑞帝心怀感激,连封带赏,一时间教坊司人似乎在皇帝眼里来了个大翻身。
    可谁又知道这样的荣耀能持续多久呢
    等德瑞帝回过神,意识到她们这次的行动根本就没有上达圣意,而是单独行动,会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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