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窈愣了片刻,缓缓低头“女儿明白。”

    英王看着云舒窈,忍不住叹了口气“只是,王妃身子不好,还要你多写两封信回来。”

    云舒窈抬头,悠悠的起身,跪在英王脚边。

    “舒窈,你这是做什么”

    “舒窈虽不是爹爹娘亲所生,但这十三年来爹爹娘亲的养育之恩却大如天。况且,爹爹和娘亲从不刻意隐瞒什么,反倒谆谆教导舒窈要尊敬生母娉婷郡主、生父云济将军。生母一族人丁凋零,所剩的不过是旁系,往来虽不亲切,可爹爹也礼待有加;生父云氏一族,娘亲与婶娘情同妯娌,爹爹身为宗亲,却也对祖父敬重有加,与祖父可谓是忘年之交。如此情谊,早已不是寄养二字担得起的了。爹爹又何须说的如此生分呢。”

    英王一怔,不知是喜是悲“我总想着今日陛下所说的话,想着你若一直生长在云家便不会有如今的这些是是非非,这往后也会自由自在得多倒是我迂腐了好孩子,快起来你我既是父女,的确不该如此”

    英王看着自己养大的女儿,心中既是欣慰又是亏欠“这些日子,你在府上好好宽慰你的娘亲吧。”

    “女儿知道了。若是娘亲实在想我,大可找个身子不爽的由头就来浔阳就是了。陛下的字里行间,虽然点明了身份,可是也没否认些什么,说到底要的不过就是我回去浔阳罢了。娘亲过来浔阳,陛下也不会多说什么的。”

    “你倒也看的明白。可你知道,这是为何”

    “这个女儿真的不知。这么些年来,陛下虽然恩宠不断,可是却也有将我当做云家人质的意思”浔阳云家,恩德遍布江湖朝野,这个江湖朝野,可不单单仅限于大梁境内。

    “唉我如何不知啊”英王继续叹息,看着女儿的表情,心中更是惋惜,可面上却甚是温和“好啦,什么都别想了。就算出了事情,也还有爹爹顶着呢嗯”

    云舒窈咧嘴一笑,露出些女儿家的娇憨“说的是呢那女儿就不打扰爹爹当女儿的擎天柱啦”

    “顽皮”

    “嘿嘿”

    金陵城说大是极大的,可是划分了三六九等之后,说小也是极小的。云舒窈和梁帝的一番对话虽然没有十成十的流出来,但是总也有不少的消息流露出来。

    梁帝命了献王萧景宣大张旗鼓的准备一切事宜把她送出了浔阳这件事情只要是长了眼睛的人也都能看得见。

    免不了,有不少的人都免不了在背地里嚼舌根这怕是要失宠了吧。

    当然,这话都还没有传到梁帝的耳朵里,一个响亮的巴掌就打了过去寸锦寸金的丝绸云锦进贡后,和往年一样,除了宫里的娘娘,云舒窈依旧是头一份。梁帝还选了好些个珠宝玉器,稀有药材一起送去了浔阳云家。

    而且,这一年的来的赏赐,只在多不在少。让京中不少的人分外眼红。可这些羡煞旁人的东西,一车一车拉进了云家,舒窈小郡主却并没有多少的欣喜。反倒是每个月寄过来的信却更让她喜上眉梢。

    时间便这般到了桂花飘香的金秋。

    云家身为一医学世家,名下也有不少的医药房,那么自然也有一个靠得住的药商。西境药王谷,就是云家世代相交的药商。药王谷的素天枢素谷主两个月前就送来了请帖,邀请云家人参加他整岁的寿诞。不过,云老家主还接了另外一张请帖,所以这一次就是云舒窈的大伯父云润带着云飘蓼去了。

    云舒窈前后送走了祖父,伯父和长姐,忽然就成了偌大的云家当家做主的人。所以,当有人来拜访的时候,第一个通知的就是她。

    不过,这个人虽然身份尊贵,但是在她眼里也称不上是客人。

    七皇子,萧景琰。

    “你怎么来了”舒窈在云家老管家诧异和有些不安的眼神下,在花厅给萧景琰上了一壶白开水。

    “我怎么不能来了”萧景琰喝水的动作一顿,颇有些不满“怎么,你这儿只能小殊才能过来”

    “贫嘴什么呢”云舒窈脸颊一热“你上回不来信说,在剿匪吗”

    “剿完了。父皇让我犒劳一下军中弟兄,顺便练练兵。正好轮到浔阳江边上,所以过来看看你。怎么,舒窈小郡主不欢迎吗”

    “哪里敢兄长过来,小妹自当欢迎。若有怠慢之处,还请兄长勿见怪。”

    “好说,好说”萧景琰毫不客气的应承道,然后微微一笑“不过,我还真有些事情想请你帮忙。”

    “什么事情你的军营里缺个军医了”

    “这倒没有,只是有些新兵刚开始训练水战,不太适应,军中晕船的药材有些不足,想从你这里先购置一些。”

    “这个好说”云舒窈点了点头“回头我也把这里靠谱的药材商让云伯给你搭搭线,也省去你一些麻烦。”

    “如此,愚兄在此谢过啦。”

    “没有谢礼啊”

    “我一个军旅糙汉子,两袖清风的,那有什么谢礼。”

    “堂堂一个皇子,也不害臊”

    “嘿,如今别说公主,就算是皇子,除了皇长兄谁比得上你舒窈郡主啊”

    云舒窈不管,小下巴一抬,依旧伸手冲着萧景琰要谢礼。

    萧景琰撇嘴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匣子和一封信来。

    “这是什么”

    “我之前在廊洲剿匪,看见的小玩意儿给你买的。至于信吗自然是我的谢礼了。小殊给你的信,让我给带过来的。”

    云舒窈鼓了鼓腮帮子“勉强收下啦”

    “多谢啦,承蒙你看得上。”萧景琰举手作揖道。

    “嘻嘻你这次来要待几天”

    “一个月吧,水军我也不在行,这番在这里也不过就是监督为主。”萧景琰顿了顿,反手站好“所以,还是有点时间让你一尽东道主之谊的机会的。”

    “好一定好吃的招待你。”

    “这就不用了,带我四处逛逛吧,皇长兄也额外给了我一个任务,让我看看浔阳的民生。”

    “好呀你哪天空了,我就带你出门转转。”

    云舒窈承诺的很爽快,萧景琰也不会客气,处理了晕船药的事情之后,监督训练了一天就再一次上门拜访了。

    云舒窈虽然不是在浔阳土生土长的人,但是云家在浔阳却是比父母官还要受欢迎,有云伯这个云家的老管家在,萧景琰无论问那些商贩什么事情,都回答的清清楚楚。哪怕是到了郊外农村,那些也时常在云家义诊的日子见过云伯的老人家们也都知无不言。

    原本萧景琰以为要挺久才能弄清楚的事情,倒是过了大半天就结束了。但是,却也发生了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

    一位农户看见了云舒窈身边的云伯,就急急忙忙求救了过来,说自己的儿子上山砍柴捡回来一个家拖着一个七岁大的孩子的妇人昏迷不醒。

    萧景琰连忙让他前面带路,急急忙忙赶了过去。可这一看,却是吓了一跳。因为这位昏迷的人,他还认识。

    悬镜司首尊大人的结发妻子,因为也是一代掌镜使,所以即便她嫁给了夏江,大家也称呼她一声寒夫人。他小的时候这位寒夫人还教过他习武。

    不过,不知道为何,六年前的时候,这位寒夫人忽然向梁帝递上了一封辞书,便带着还在襁褓内的儿子杳无音讯了。这其中的原委,并不是他们这些孩子所知道的。所以在这里看见身受重伤的寒夫人,萧景琰的确是震惊不已。

    但是也不好多问,只让云舒窈在屋里帮忙救治,自己则拉着甚至都未满七足岁的孩子在外头等着。

    云舒窈在云家学习医术,也着手帮人诊脉,医术可谓是突飞猛进,何况旁边还有一个在云家呆了一辈子的云伯。所以,寒夫人虽然昏迷,但是也不是没得治。

    如今得到了医治,也开了药方,再急也没什么用了。

    云舒窈七岁回的金陵,正好没见过寒夫人,所以不是很清楚萧景琰为何如此不对劲。

    不过,她知道萧景琰着急,所以并不急着问,而是回答了病情“不是什么大碍,就是感了风寒,发了烧,疲惫不堪,撑不下去了。吃一服药,修养两天就会没事了。”

    萧景琰听她这么说,自然是放心的,放了挂念母亲的孩子进去看。

    “景琰哥哥,认识那位夫人”

    “嗯,她是夏首尊的夫人。”

    云舒窈虽然没见过,但是却听到过一些风声,当下大奇“所以,她就是那位寒夫人那这个孩子”

    “他说,他叫寒濯。”

    云舒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也是,听闻当年寒夫人只留了一封信给陛下,这个孩子自然也不会跟夏首尊姓了。”

    “只是不知,寒夫人如何会落魄至此。”

    “大概是夏首尊紧追不舍吧,毕竟这些年,夏首尊一直都在打探这个孩子的下落,你我都是有多耳闻的不对呀,寒夫人也是掌镜使,自有手段和城府,一开始的时候既然能走的神不知鬼不觉,怎么会在这么久之后被人发现而且,如果是被夏首尊发现的,没道理会打草惊蛇让他们逃走呀。至少,这个孩子是不可能的呀。”

    “”萧景琰也想了想,但是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悬镜司虽然设于庙堂之上,但是搜密案,难免也会树敌,许是仇家”

    云舒窈鼓着腮帮子摇了摇头。云伯抓回来了药,自然也雇了一辆马车,现在农舍就煎了一服药给寒夫人服下,待她脉象平稳了些,才扶着上了马车回了云家。

    虽然还不清楚这位寒夫人到底是为何如此狼狈,但是已经入了军营的萧景琰做起事情来也是小心稳重。让云伯回的云家抓药,马车也是云家的。所以可以掩人耳目的说成舒窈郡主累了。而且,到了云家也没有故意逗留,平白增添疑点。

    寒夫人在晚饭的时候就醒了过来,陌生的环境让这位前代悬镜司掌镜使立刻警惕了起来。但是,外屋传来的自己孩子的读书声也让她吃了一惊。

    云舒窈虽然平时不怎么动手,也没有每天练习武学,但是好歹是习武之人,寒夫人起身走过来的声音也有听到了一些。当下放下了教寒濯读书的事情,起身关切的关怀起来。

    当然,三两句话,云舒窈是个什么情况,就被寒夫人问的清清楚楚了。这位虽然已经不在朝为官的女掌镜使,还是君臣分明的拉着自己的孩子,叩拜了郡主。

    不过,对于自己到底为何会如此落魄,惨淡一笑只说是是一些旧犯,便没有了下文。

    悬镜司的旧犯可不是什么刑部大牢的旧犯,所以云舒窈也没有再多问,只让寒夫人好生养着就好。云家虽然不是什么铜墙铁壁,但是至少是一方世家,也有自己的门墙。可云舒窈毕竟是郡主,云家也不是一般的世家,和朝中都有认识,难免就会暴露自己的行踪。

    寒夫人虽然略有迟疑,但是看着自己年幼的孩子还是点了点头。修养的这两天,萧景琰又来过一趟。和云舒窈不同,萧景琰毕竟是已经从了军的皇子,风度和所关心的内容也有些不同。但是寒夫人却都什么都没有说。

    只是在听到祁王的时候,忍不住动了动嘴角,可最后却还是忍了下去。可却又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若祁王殿下真的如此贤德公正,那他就会从根源动手,这些事情倒也不用让他知道,免得脏了殿下的耳朵。”

    云舒窈和萧景琰两人狐疑的看了对方一眼,不明所以。但是,又觉得从字面上听起来,祁王知不知道这些事情都能解决,于是也便放宽了心。毕竟,祁王萧景禹在他们的心里,是无所不能的。

    尤其是从小长在祁王身边的萧景琰,对祁王有着如父如兄的孺慕之情。所以,多加关怀了两句也就不多说了。

    之后寒夫人又住了两天,才离开了云家。走的时候,云舒窈也没多加挽留,不过是替他们准备了一些衣物和盘缠。还把他们安排在云家外出的一行车队上掩人耳目。

    寒濯这孩子这几天倒是极喜欢这个姐姐。因为云舒窈知道他不能随便出去,所以送了很多浔阳的小玩意儿给他解闷;傍晚的时候,还会教他读书。所以,他送了云舒窈一块墨玉,晶莹剔透,雕刻精细。但是,过于霸气,并不适合女孩儿佩戴,不过云舒窈还是很高兴的收下了。

    而寒夫人的一句“这块玉佩还是当年,夏江送给他的。”吓得云舒窈差点没一个手抖把玉佩给摔碎了。

    这年,云舒窈十三岁,是她活的最不用守规矩的一年,但是却也是她开始懂规矩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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