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池小秋终于抬头头来,望向他的眼睛黑白分明,水润黝黑,里面透出的迷茫怔忡,把人都要看化了“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呢”
    为什么呢
    这不是她的事情吗
    薛师傅宁愿舍上许多时间,跟钟应忱送信,也没有在家跟她多提上一句。韩玉娘忧心得辗转难眠,亦不曾说与哪家有意提亲,问问她乐不乐意。
    便好似女子自家做主,便是罪大恶极。她不过开个店面,对门清平酒肆的东家没能争过,临走之时便对街大骂,惠姐找见了意中人,却兜头让方姨说了一顿,是小齐哥上门赔笑几次,才能定下亲事。
    谁知她也是一样境地。
    是她不值得信,还是女子不值得信
    池小秋呆呆坐了半晌,认真望向他“忱哥,你需答应我件事。凡同我有关”
    钟应忱知她要说什么,蹲下身来,将她双手合在掌心,郑重道“必不会瞒你。”
    知道池小秋灼心,往长顺去的人送信甚快。聘了韩玉娘的那家却是个大铺子,在他们附近的汉阳开了许多家。
    “你们且放心,大娘子捎了话出来,因同那家子签了一年契,不好擅离,可一日三餐睡卧都供得极好。那东家也出来见过,待大娘子甚是客气,因请来是做教习,并非赶活的女工,倒也轻省。”
    那人笑看池小秋“大娘子说,且等上一年,她便攒了满箱箩的钱给池姑娘置办嫁妆哩”
    最后一句话确像是韩玉娘的口吻。
    池小秋却只惦着一件事,急急问道“过年也不来了”
    “听她话里,怕是回不得了”
    池小秋默默抱紧了韩玉娘捎回来的小包袱,意兴阑珊回房去。
    她少有闷闷不乐的时候,连生气也不多。便气起来,也不过噼里啪啦着上一顿,别人还没劝她便已想通了,重又高高兴兴去整治饭食。
    更多时候,她便像林间从上而下一道泉,叮咚越过每一道沟壑岩峰,总带着好奇,凡遇上坎时,便跳起来越过去,欢欢快快。
    往日薛一舌还觉得她太吵闹,这会儿静起来,忽然觉得这院子闷得可怕。
    傲气惯了的薛一舌终于忍不住,想要挑起气氛。
    于是便寻个空往厨下,跟着池小秋忙活。
    “这米啊,点上两支这样长的线香,双双燃尽,便行了。”
    他盼着池小秋好奇多问上一句“拿为甚还要两支”
    那时便能答上一句“因为它不知自己烧快烧慢,需找个兄弟作比对啊,哈哈哈哈哈。”
    池小秋却只是低头吹火,点了点头,不作声。
    薛一舌苦心想的俏皮话湮没在腹中,做好了笑的准备的嘴角猛然耷拉下来。
    几次三番屈尊搭话,薛一舌无一收获,溃不成军。
    薛一舌怒极,只能使出最后一招。
    他亲自去挑鸭子,栀黄嘴黑白羽毛,摸上去热乎乎暖绒绒的,又肥又精神让薛一舌听了一路嘎嘎嘎的抗议声,大得整个巷子都能听见。
    空寂了几天的屋子又添了热闹,但这样的热闹薛一舌并不想要。
    只因这鸭子叫得太惨绝人寰,好容易让薛一舌捉住了,像是知道自己就要命不久矣,叫声刺人耳膜。
    薛一舌何许人也,干脆利落就将它烫毛去毛,变成光秃秃一只悬在窗前。
    鸭肉大卸八块,秋油甜酒全部出动,把鸭块集体包围,直到没到鸭面为止。隔瓮干烧,不上水只用炭,两炷香尽,干烧鸭便可出锅。
    这样烧出的鸭子骨肉酥烂,几不用嚼,薛一舌将它装起,一路出了门。
    钟应忱不在家中在店里,薛一舌一上门,刚报上名字,便被几人远远观望,如看珍禽山兽一般稀罕。
    “唉那就是东家的大师傅啊”
    薛一舌让看得不悦,瞪了他们一眼,跟钟应忱道“这鸭子,送你了”
    钟应忱看一眼,不接“钟某当真没有秘方了。”
    他原先在家做的又不是厨子
    “给你便接着”薛一舌学不会对他好好说话,只能吹胡子瞪眼“我也不稀罕你那方子”
    钟应忱从不觉得薛师傅这般大方 “薛师傅有话请说。”
    薛一舌看看厨下,悄示意钟应忱出来,道无人处才道“你搬回来住罢。”
    他气道“你家这小娘子,我是哄不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干烧鸭参考随园食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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