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妇人荆钗布裙, 一把青丝柔柔拖在身侧, 额上还留着昨晚被砸的伤痕,红肿青紫,看着十分可怜。
    可当她抬起头的刹那, 堂上众人齐齐静默一瞬。
    什么是出云破月, 大约如是。
    她两手拼命推动阻拦她的杀威棒,身子直往里扑“人是我杀的,和他没干系”
    本来如同砧板鱼肉死寂在一边的大顺, 立刻要挣起身子, 却被左右衙役死死按住,压在地上。
    他嘶哑着嗓子,道“狗屁人是我杀的和她没干系”
    池小秋大开眼界。
    行吧, 原来这事还有人来争
    周围人面面相觑, 难道这杀人还是什么光鲜事
    范大郎这条人命好似一个晶亮蜘蛛大网,才张开, 便撞进了两个口口声声, 拼命要往罪名往自家身上的糊涂人。
    堂下顾不得规矩,议论纷纷, 高得连跪在堂前的众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这娘子看着柔柔弱弱,别是推出来挡刀的罢”
    “要说她这模样,若愿意做我娘子,便是让我去杀人,也值得了”
    听了这话的秀娘嘴角一动,撇出个嘲讽轻蔑的弧度, 转瞬便又哀哀往下耷拉。
    可她不知,恰好跪坐在她斜对面的钟应忱,一直在关注着她一举一动。
    神色反应,尽收于眼底。
    “放她进来”
    只让大顺娘子晃了一眼的柳安县丞早就回过神来。本来已经安稳要结的案子,又让人横腰拦截了一道,他脸上黑气缭绕,心里直堵得慌。
    管她什么好样貌,与这事牵扯上了干系,也算不得佳人。如此一想,他语气愈加不善。
    “堂下何人何故硬闯公堂”
    大顺两眼盯住她,慌乱而急切,还带着些难与人言的乞求,他斥道“阿姝你快回去莫要在此添乱”
    阿姝这会反倒不慌了,她向着大顺一笑。
    这大约是这一辈子,大顺与她说过的最凶的一句话。
    “公堂之上,休得喧哗”柳安县丞砰砰拍着惊堂木,押着大顺的衙役听出了他的不耐,忙堵住他的嘴。
    大顺只得翻着眼,不停地扭动挣扎着,呜呜呜呜乱叫,道道铁链在他身上绞死缠紧,现出一道一道沟壑。
    阿姝只觉千刀万刀一齐扎在心底,痛楚如此深刻,胜过于她每次以为自己落入地狱的那个瞬间。
    她死死扣住不自觉要往前扑的腿脚,往前踉跄行了一步。
    一片嘘声。
    这时堂下众人才知道,为何这般姝丽绝色之姿,偏嫁了一个家贫貌平之人。
    原来是少了一条腿
    阿姝竭力让自己的眼不要看向大顺,可却难忍声音中的颤抖。
    “民妇阿姝,是大顺之妻。村西范大郎,是我用药毒杀,与我相公绝无干系,我愿以姓名担保”
    柳安县丞忍不住揉了揉自己大了一圈的头,说话间已经疲累得虚弱许多,一时连已经去了黄泉的范大郎也被怨上。
    到底是怎样一个泼皮,才能惹出这满城的仇家
    “范大又与你有什么仇怨”
    阿姝垂下眼,怔了一会,正当县丞不耐要催问时,才听见一声冷笑,从她娇红柔嫩的唇齿间逸出。
    “若我说,既生了范大郎这样的儿子,合该在出生时便活活溺死,不然留下来祸害世间,倒脏了我的手”
    她往范大郎蒙着白布的尸体处斜了一眼,黑洞洞的瞳仁盛满了厌恶,好似看见了什么恶心至极的东西,冷若冰霜却又从容自在的声音,让人不由自主打了个抖。
    “有什么仇怨似乎也没什么。不过是一次次羞辱我夫君,让他每日承耕种之劳时还让受唾骂之苦。不过是如噬骨之蛆一次次趴附在我家中恨不得榨干最后一点血,敲碎最后一根骨头。不过是欺我夫君心性老实,用计诱他债台高筑。原以为他不过是个小人,可那天我才知道,哈哈哈哈哈,人我呸”
    说到此处,她陡然提高了声音,高亢如尖刀,捅向众人耳朵。
    “他是个杂碎是个披了人皮的禽兽是该压在九层地狱受千百遍焚火烹油之刑的恶鬼”
    只要一想到那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她便恨不得天上闪着的每一道闪电,闷的每一道滚雷,世间的每一把尖刀利器,最骇人最让人痛不欲生的苦,全都施范大郎身上
    一片哗然中,大顺陡然间瞪大了眼睛,血红的眸子睁到极致,两手倾力向前挣去,喉咙间嗬嗬作响。
    不知是谁倒吸了一口冷气。秀娘哭红了眼,往她身上扑去,想要与她厮打。
    “你胡说”秀娘又愤又气“当着已死的人,你便不怕天打雷劈么”。
    她家中还有一双儿女,若是这样的罪名传了出去,女儿儿子这一辈子,算是毁了
    “天打雷劈”阿姝哈哈大笑,她转向范大郎所在之地,纤手一指“天打雷劈你该想想,要是老天有眼,该劈的是谁是这色中恶鬼等我也一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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