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声音变了调,它在笑。

    姬淮舟与它对视了半晌,忽然间心脏的某一处塌陷了一角,他也笑了起来,弯下腰将这只小鸟从棺椁里捞了出来,它在自己的手心里缩成小小的一团,可怜又可爱。

    他将它小心翼翼揣在怀里,那里温暖而安详,像是它还没有破壳时的沉睡之所。

    小鸟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如同蚊蝇,它用它娇弱的小胸脯,蹭了蹭姬淮舟的胸膛。

    他们的心脏就在这一刻贴在一起,同时跳动,又同时歇止,千万年前在血脉中藏下的那粒种子,于此时生出蜿蜒藤蔓,将他们紧紧相连。

    姬淮舟是在一个月后回到建章行宫,在此之前宫中已经传出不少关于太子薨逝的流言。

    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只知道他回来后,身边就多了一只小小的鸟儿。

    他待那只鸟极好,回来的那日姬淮舟瘦骨嶙峋,形容憔悴,脸色青灰,他在外面受了很多的苦,可那只鸟却被他养得胖胖的,小肚子鼓鼓的,站在姬淮舟的肩膀上,好奇地张望四周,精气神儿极好。

    回到东宫后,他也一直与那只鸟同吃同住,宫人们还发现,每次用膳,姬淮舟都要先将那只鸟喂饱了,自己才会动筷。

    又一月过后,小鸟的身上生出白色的细细绒毛,因是寒冬所以异常蓬松,看起来显得比之前更肥了一些,被姬淮舟调笑了几句,小鸟就生起气来,不再搭理他,等到睡觉的时候,还要用屁股对着他,姬淮舟好声好气地哄了它好一会儿,它才气哼哼地扭过身来,把脑袋拱进姬淮舟如云的青丝里。

    姬淮舟抬起手在它后背上轻轻抚摸着,这几日他一直想给小鸟取个名字,翻遍古书,取了十多个,可总是不满意,两日后是上元佳节,他闲暇时间不多,就只能等着上元节后,再重新取一个。

    上元节夜,万家灯火,众人欢聚之时,姬淮舟却早早地从宴上退下,回到寝宫,发现小鸟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床上蹦跶着弹棉花,而是老老实实趴在书桌上,已经睡着了。

    他常常在那儿练字,桌上放了一沓厚厚的宣纸,它把自己缩成毛绒绒的一团躺在上面,身上的毛毛没有往日炸得那么厉害。

    最上面一页是他抄得青玉案元夕,白天离宫前他刚抄完上阕,小鸟窝在那里,占了两个字。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是“星如”。

    姬淮舟在桌前坐下,单手支颐着瞧了它一会儿,他想起自己在那个雨夜里第一次见到它时的模样,心中莫名充斥着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成就感。

    他心下一动,执起一旁狼毫笔在它的小脑袋轻轻点了一下,留下一个红点。

    “那就叫你星如吧。”他说道。

    熟睡的鸟睁开眼,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看到姬淮舟在自己眼前,立刻精神起来,欢快地抖了抖身上绒毛,跳到姬淮舟的面前。

    姬淮舟又问了它一遍,星如这个名字好不好,喜不喜欢。

    它伸了伸嫩黄色的小爪子,重重地落在桌面上,挺着胸啪嗒啪嗒走了两圈后,停在姬淮舟握着狼毫笔的右手旁,它的后背以及尾羽处生了几根粉色绒毛,轻轻抖开,就能见到里面还有更多,等它再长大一些,整个后背还有尾羽该都是火红色的。

    它仰着头看着姬淮舟,像是经过了一段郑重而长久的思考,过了大半天,终于勉为其难地点了头。

    姬淮舟低笑起来。

    星如晃了晃它的小脑袋,顺着姬淮舟的胳膊一路跳到他的肩膀上,姬淮舟侧头望他,目光带着怜爱,他抬手将宣纸上那首词下阕补完,发出长长的一声叹息“孤的星如啊”

    晚上星如就睡在姬淮舟的枕头旁,它睡觉的时候很不老实,还喜欢把姬淮舟的头发团成小窝,睡在里面,又过几日它身上羽毛渐渐长了些,等到第二日姬淮舟醒来时,总会苦恼地看着自己的头发与星如的羽毛纠缠在一起,他要费上一番功夫才能解开。

    而这时候星如往往睡得正香,小小的胸脯在上下起伏,不知是梦到了什么,小爪子哆嗦一下,抓住姬淮舟的发丝,发出可爱的咕咕声。

    姬淮舟则低头认真梳理它的羽毛,丝毫不觉得厌烦,他在星如的身上倾注了他所拥有的全部耐心与柔情,他用他能做到的一切,悉心呵护它长大。

    或许是因为它在那个雨夜里救下了他,又或许是因为它陪他经历过这世间的一半苦难。

    星如醒来后,见姬淮舟没有离开,抖擞一下身上羽毛,然后雄纠纠气昂昂地踩上他的胸膛,嫩黄色的小爪子扒拉几下,姬淮舟本来就松散的衣带散开,露出大半胸膛,星如在上面像是胜利的将军一样巡视自己的地盘,偶尔低头啄一口红果。

    姬淮舟也任由它胡闹,双臂大张着,头发散乱着,像是个正在被糟蹋的黄花姑娘。

    直到星如玩累了,姬淮舟就把它抱起来,亲亲它的头顶,与它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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