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状,疑惑问道“既然你带着孩子,生活这般坎坷,为何不回到府里来”
    青稞笑了笑,回话道“世子爷,我现在过得也很好。既然离开了,我便没打算再回去。”
    “既然如此,我尊重你自己的意思,只希望你不要耽误了孩子。”
    青稞眼圈微红,想到她的一双儿女,她这辈子挺得笔直的腰杆,也不得不弯了下来,
    “其实,在镇上新建了赌坊以前,奎哥待我还是很好的。”
    “他为人也很是古道热肠,踏实肯干,只不过自从有了这家赌坊,镇子上的男人,十个有九个都是拿了钱去赌的。”
    “唉,世子爷,咱们不说这些了,你快些用饭吧,刚温的酒,我自己酿的,正好下饭。”
    白崇锡也不再多言,与殷雪罗用了饭,正要上楼去歇脚,却见先前青稞的那个丈夫,被一帮人带着堵住了门口,显然来者不善。
    “三哥,这便是青稞小嫂子一家了”
    一个陌生大汉拎起青稞丈夫的衣襟,上前道
    “青嫂子,你家男人上回输了三十两银子,说好了让咱们三哥宽限三日便还的。”
    “方才,他提着银子过来,却不还钱,还想要翻本,结果又输了五十两。”
    “你看这前前后后的八十两银子,今日要么青嫂子拿银子赎人,要么干脆拿自己赎人也行。”
    “若是想着赖账,那咱家就只好砍下你男人的手臂,充作赌债了。”
    青稞只觉眼前一黑,看着一脸畏缩逃避之色的丈夫,心里恨不得撒手不管,但他却是两个孩子的父亲,她还真没法子不管。
    “青稞,你救救我你你不是还有好多嫁妆吗,你先给了银子,往后我再也不赌了求求你了,娘子。”
    男人赌咒发誓的说。
    青稞咬牙切齿的瞪着他,怒道
    “刘奎你还有没有良心”
    “我的嫁妆,早被你赌地干干净净了,方才被你抢走的,是我辛苦攒下来的最后三十两束脩银子,你叫我怎么救你”
    刘奎也慌了,又道“那就先把酒馆抵押给三哥,三哥您看成吗”
    青稞心头一片寒凉,悲哀道“没了酒馆,你叫我们一家子去何处容身跟你喝西北风吗”
    那位被称作三哥的男子,冷冷一晒,眼角的一条狰狞疤痕越发凶悍,不屑道
    “你这破酒馆能值几个钱,给老子也看不上刘奎,你要是拿不出八十两银子,要么剁手,要么”
    说话间,他的目光便在二十许岁,还是颜色正好的青稞脸上打了个转,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要么,你这个白白嫩嫩的漂亮婆娘,就跟三哥我回去暖被窝了”
    刘奎立即应声跪了下来,磕了好几个响头,哀求道
    “不行啊三哥,青稞是我婆娘她不能走,要不,要不,我把女儿卖给您了”
    三哥笑而不语,最前头出声的那名大汉却一脚将他踹开,骂道
    “奎子,你这主意未免打得太好了”
    “你女儿如今才三岁,就算卖出去,人家也还得养她十年,这不是还得倒贴吗”
    “三哥定的条件,你有什么资格讨价还价你选吧,你的手臂和漂亮婆娘,今天咱哥几个,必须得带走一样”
    刘奎愤然抬头,看到青稞含着眼泪死死盯着自己,他忽觉羞愧难当,嘴唇翕动,却狠心一闭眼,道
    “娘子,我对不住你”
    青稞听完,如遭雷击,痛苦地闭上双眼。
    然而,当听到刘奎上一刻的话语,所有人都以为他是要把青稞拿来抵债的时候,他却硬气了一回,
    “三哥,求求你砍我左臂吧是我活该,给我留下右手,我好帮我娘子干活。”
    青稞惊慌地睁了眼,却见刘奎一脸认命地咬着牙,把手臂伸了出来。
    赖老三见此情形,脸色马上阴沉下来,继而给身边的狗腿子打了个眼色。
    那名大汉得到指示,忽然一拳打在了刘奎的嘴角。
    后者被他这十成十的力道,打的顿时整个人都飞了出去,脸上如同开了酱油铺子,红红紫紫的,分外狼狈。
    “虎哥,咳为为什么”
    刘奎勉强用双手撑在地上,支起上半身,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突然对他发难。
    虎哥狞笑一声,道
    “别说虎哥我欺负你,一条胳膊,只能抵一次的赌债,你欠下了两次的赌债,就该砍你两条手臂来换”
    先前,这刘奎挨打的时候,殷雪罗与白崇锡俱是在一旁冷眼看着。
    对这无知招来恶狼的刘奎,他们没有任何要帮忙的意思。
    但是,在虎哥说完条件,察觉到刘奎眼中的惊疑不定后,殷雪罗便对这场闹剧腻烦了。
    她敢肯定,若是现在再让刘奎做出选择,后者一定会选择保住自己的两条手臂,从而舍弃青稞;
    可是,当殷雪罗看向青稞,却发现她对终于有了一回担当的刘奎,脸上还留有几分感动与担忧的神色;
    事已至此,殷雪罗并不想让青稞,连这一点微薄的希望也被泯灭了。
    于是,她忽然开口道
    “锡儿,这些上门讨债的人太不识相,你去杀了他们”
    此刻,局面已是如此,就算殷雪罗不开口,白崇锡也打算帮青稞出头了。
    但是前者既然这样说了,就说明这群人已经惹的她不快,那么,惹阿罗不快的人,他是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
    “弟子遵命。”
    白崇锡起身道。
    听到这对来历不明的年轻男女,他们简短的二句对话,便扬言要杀人,赖老三等人纷纷惊骇地看去
    但见这二人都是一副武者装束,观其佩剑,倒是寻常。
    赖老三还是有些警惕这可不要是碰上哪路活阎王了
    “今日,我们只管讨回赌债,你们既与此事无关,便老老实实的待在一旁。”
    “我们长河帮与足下井水不犯河水,两位若硬要为这酒馆老板出头,大家也不是不能商量”
    他自觉这话,已经说的很客气了,对方要是再不识趣,非要跟他们为难,那他们手上也不是没有沾过人命的
    殷雪罗目中透出寒意,再次补充了一句,“锡儿,杀了这些人,你再烧了那个赌坊,遇到反抗,不留活口。”
    不等赖老三再吱声,白崇锡的剑便已应声出鞘。
    须臾之后,长街上倒了七具尸体。
    青稞抱着听到动静跑出找她的儿子,两人俱是瑟瑟发抖,显然被殷雪罗漠视人命的狠辣态度吓到了。
    殷雪罗平静的对她说“你放心,以后赌坊没有了,你们就可以好好过日子了。”
    其实,她这番话说得实在天真,就算没了赌坊,男人若是芯子里坏了,也还会有别的人和事引诱了他去,唯有靠青稞自己把握了。
    可话又说回来,她也知道,有时候,女人也是需要一些善意的谎言的,尤其是她还爱着那个男人的时候。
    因而,殷雪罗才没有简单粗暴地,劝她看清男人的真面目。
    而且,以她曾经对青稞的认知来看,此女倒是颇为自负和刚烈,殷雪罗相信对方自己心里有数,所以,不需要别人太过替她着想。
    “可是,你们杀了人”
    青稞说不上来自己是替他们担心还是别的。
    殷雪罗闲闲地喝了杯酒,随口道“放心他会摆平的,地方官不会为难你们。”
    傍晚,炎热的温度终于开始消退,殷雪罗与白崇锡再度出发。
    临行前,白崇锡知道青稞不会收下任何银子,便留下了一份小镇上最好地段的铺面地契,方才离去。
    毕竟主仆一场,两人也是一道长大的,这也算是自己能尽的最后一点心意。
    待出了镇子,白崇锡心中却想起了往事
    当初,他把后院管事权给了青稞,起先是为了制衡阿罗,意在削减对方的影响力;
    但在后来与阿罗的相处和交锋之中,却是他心甘情愿地临阵易帅,改变了主意;
    因此,青稞与阿罗之间,还是闹了不愉快的,直到后来青稞自请出府,才算了解了此事。
    他先前之所以不动声色,是觉得阿罗对青稞兴许多少还有些成见,毕竟她对自己都是这么睚眦必报的性子。
    可没想到,却是阿罗先忍不住,避免了青稞他们夫妻的决裂。
    他的阿罗,其实一直都有着善良大度的一面,只看今日的青稞,或是当年的拂月,就可知一二。
    也正是因为这样一个不缺雷霆手段,同时又暗藏柔情的统帅,威震天下的三途教上下,才能那般忠心耿耿,坚不可摧。
    殷雪罗却不知道,白崇锡如今对她作为魔头随心行事的一言一行,已经自动加了一层厚厚的粉红滤镜。
    所以,在后者眼里,前者无论做什么,都是最优秀的。
    出了小镇,两人连夜赶路,终于在天明之际,赶到了最近的一座大型城池附近。
    之后,又行进十余里,最终在高挂着布幡的茶亭当中下了马。
    殷雪罗顺手将马缰递给白崇锡,转身之际,却一瞬注意到了独自坐一张桌子,正慢慢喝着茶的一名黑衣人。
    她打量的目光,飞快在对方刀刻般冷酷且毫无生气的侧颜,带着厚厚茧子的手指,与腰间毫不起眼的佩剑上一一扫过,瞬间判断出
    此人应当是一名职业刺客,而且,还是身手很不错的那种
    就在她打量完以后,对方凌厉如电的冷眸也射了过来。
    见到两人的装束,同样产生了警觉。
    “店家,来一壶茶”
    殷雪罗才说完,发现这里还有买早食的,双眼转了一圈,又说,“再来两份豆花,一甜一咸,两根油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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